“恭喜通判!石寶首級在此!我軍血戰半夜,這支方臘賊軍的主力,已經被我們徹底擊潰!俘獲迫降四千餘眾!數戰累計斬首五千餘級!”
天亮之後,楊志滿臉灰土血漬,卻難掩心中的興奮,帶著剛剛統計出來的戰果,向趙子稱報喜。
石寶帶來的部隊,一共有一兩萬人,具體一萬多少目前暫時無法統計。這個人數應該是實數,但其中也有一些提供運糧和後勤輔助的老弱輔兵,實際一線戰兵可能並不過萬。
但不管怎麼說,趙子稱經過兩場戰鬥,一場守城防反,一場誘敵後的全面反攻、總攻,至少幹掉了九千敵軍。
只是官軍人數終究太少,所以只能擊潰,不可能包圍全殲,還有一小半敵軍四散潰逃出去了。
亂兵散得到處都是,至少會在未來好多天裡,導致蘇州和秀州、湖州之間的鄉下都非常混亂,這些都是沒有辦法的,也確實會拖慢趙子稱將來反攻的速度,只能慢慢解決。
趙子稱對這個結果非常滿意:“很好,擊潰賊軍一半的偏師,下一步我軍就能有充分的藉口、順勢追擊出境了。此戰大勝,足有兩喜。
殺石寶、殲敵逾萬是一喜。幫助我軍破除朝廷那僵化陳腐的法度,是另一喜,否則都得束手束腳等著方臘殺上門來、把我們各個擊破。”
趙子稱很清楚,原本歷史上方臘之亂早期,宋軍連連敗退,雖然有很多原因,但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各州府沒法抱團取暖、勁往一處使、組織更高層級的聯合防守。
非得等童貫這種掌握了皇帝最高、全域性授權的角色親臨了,足以排程十五萬禁軍和東南全部資源,這時才做到了“整個江南一盤棋”。
現在,趙子稱總算能突破宋朝法度的掣肘,至少順勢追出蘇州地界、追到與蘇州相鄰的湖州、秀州境內,把防線進一步前推,也把三州之地的兵力匯聚到一起,合則力強。
當然了,這一切仍然有不少小麻煩要處理,趙子稱在此戰之前就已經把利弊和掣肘都想明白了。
第一個掣肘,就是如果他要藉口“防反追擊”追出境,那他的動作就必須快,這樣才能壓得住天下悠悠眾口,將來也不怕朝廷文官、言官的覆盤清算。
這一點很好理解,如果石寶剛剛被殺、其餘眾剛剛潰散,趙子稱立刻就銜尾追殺、一路追出境收不住腳,那將來還好解釋一點。
如果石寶的殘部退走後、趙子稱在蘇州境內多休整幾天,這個“追擊”的動作已經斷掉了,你下次再追出去,或許當時文官們受限於戰時危急情況不敢說什麼,但是戰後那幫齷齪的傢伙肯定會跳出來找存在感的。
換言之,宋朝對文武官員“防反追擊出境”的限制,簡直比後世法治社會對正當防衛的限制還嚴格。正當防衛就要求“不法侵害不能中斷、必須是一直延續的,你才能反擊追擊”。
如果不法侵害在時間線上一中斷、你歇了口氣再追,那就妥妥地變成防衛過當甚至是反過來故意傷害了。
所以,楊志和林沖、魯達等人,是不能休整的,雖然連日苦戰很辛苦,依然得咬咬牙繼續堅持,咬死了石寶的後隊不放鬆。
第二個掣肘,便是湖州、秀州等地的朝廷武裝,未必肯在戰時聽從趙子稱的指揮,畢竟他沒有名正言順的統兵權,甚至友鄰各州的武裝都未必會配合他作戰。
不過相對而言,這個掣肘比第一個要好解決一點。因為趙子稱造成的蝴蝶效應,他父親趙令話如今在老家嘉興當知縣,而湖州知州魏憲也是原先的蘇州通判調任過去的,之前跟趙子稱也是盟友關係。
趙子稱雖然無法指揮得動湖州和秀州的統軍使,但可以透過親爹和魏憲的官場關係,間接搞定。
把這兩個掣肘想明白後,趙子稱也不敢耽擱,當天上午就在戰場上草草召集楊志、林沖、魯達等人,一起開了個簡單的軍議,直接下達了命令。
“……情況便是如此,按照朝廷法度,我軍要追擊出境,是不能耽擱的,必須立刻動身,所以,只能辛苦諸位兄弟再咬咬牙了,雖然連昨夜之戰的論功行賞都還沒來得及,但我趙某人向來賞罰分明,最後肯定不會虧待大家的。”
諸將皆心服口服地拱手:“請通判下令便是、我等誓死遵照通判將令。”
趙子稱點點頭:“楊志,你帶五百人的嫡系老兵,以及本州廂軍兩個舊營,立刻前往秀州嘉興縣,助當地守將協防。到了嘉興後,你先找家父,把我的這封書信交給他,再請家父帶你去見秀州統軍使王子武王將軍。
你們就合力守住嘉興,避免杭州的賊軍繼續往東蔓延,便是大功一件了。魯達昨夜與你合戰石寶時受了傷,暫時也上陣不得,讓他一起陪你去秀州。
林沖、李俊、呂方、郭盛,你們幾個隨我一起,率領剩下五百老兵,並本州廂軍四個舊營,走太湖水路前往湖州吳興、烏程,增援魏知州,擊退鄧元覺。”
林沖等人能立刻撈到繼續作戰的機會,當然是轟然答應。楊志卻有些不解,他自覺跟隨趙子稱資歷最老,為何反而讓他去目前並不緊迫的秀州協防。
他稍稍懇請了幾句,趙子稱便溫言解釋:“楊兄,正因為你追隨我最早,我才讓你去秀州。你當初護送我回秀州探親過一次,你是見過家父的。
若是讓其他人去,而我又不能親自到,我怕家父不放心,不肯按我書信中所言行事。而且,別看秀州現在沒有立刻遭遇敵軍進攻,但只要方臘在杭州有所進展,下一步他要繼續報復我,肯定會重兵進攻秀州的。
秀州地處杭州、蘇州之間,正好卡在要道上,湖州則是可以繞過去的。秀州必須時時刻刻做好萬全的準備。”
林沖、魯達等人,至今還是黑戶,哪怕立了功,也不是以原先的真實身份示人的,還需要比較長的時間慢慢洗白。楊志則是清白身份,光這一點,就註定了目前趙子稱只能讓楊志單獨分兵一路。當然魯達跟去之後,只要不處置那些對外待人接物的事情,只負責廝殺,那也是不妨事的。
楊志聽後,頓覺頗受重視,也就不再多說。
他感覺自己就像戲文裡的關雲長那般受重用,張飛趙雲都得跟著劉備一路作戰、當個先鋒。唯獨關羽可以單開一路,獨鎮一州。
這麼一想,他就不牴觸去秀州了。
至於趙子稱這麼安排,是否真的迫切到沒有商量的程度、非得如此,憑良心說倒也不至於。他確實是有一點點私心的,因為他父母都還在秀州,他在做決策時,有一定程度上考慮自己的家族安全問題,要確保萬無一失。
但這也不算錯,人孰無私心?想保護自己的父母家人有問題麼?……
趙子稱分撥已定,為了搶時間,當天就分兵兩路,匆匆離開蘇州,往湖州、秀州而去。
楊志和魯達那一路,幾天內不會遭遇戰事,暫且按下不表。
單說往湖州而來這一路,在趙子稱親自帶隊下,林沖為先鋒,一路沿著太湖南岸逶迤而行,第一天上午啟程,第二天傍晚便到了湖州。
湖州這一路的方臘軍主將鄧元覺,之前也已經跟湖州守軍鏖戰過兩場了,也頗受了些損傷,但損失的規模遠遠不能和石寶那一路相比。
一來是湖州這邊,官軍缺乏精兵名將,所以沒法實施有效的反擊。
二來這邊沒有趙子稱親自坐鎮,也無法施展“假裝有內應開門、勾引敵軍進城後關門打狗”的誘敵之策。
知州魏憲只是一個剛正君子,沒那麼多彎彎繞的花花腸子,陰謀詭計方面是不在行的,遠不如趙子稱。
他只知道行正道、親自上城巡視,激勵士氣,讓士兵和鄉勇們奮力守城。沒有誘敵圍殲戰,鄧元覺的損失規模也就侷限在爬牆先登層面,每天死個幾百人,發現打不進去,也就洩氣了。
趙子稱抵達時,鄧元覺也提前哨探到了,便分兵依舊堵死吳興縣各門,同時將主力挪到城東,列陣依營與遠道而來的趙子稱對峙。
趙子稱沒法進城跟湖州守軍取得聯絡,也就只能遙遙下寨,與城內守軍成掎角之勢。
此前幾天的攻堅,鄧元覺部先後戰死了一千餘人,還有更多的輕重傷員。其輔兵在築營填河打造攻城器械等繁重雜活中,也蒙受了一些傷病損失。
總的來說,鄧元覺部累計的戰死人數,也就其總兵力的十分之一,而且是多日裡陸陸續續損失的。
從絕對人數來看,損失完全可以扛住,但士氣的頹廢就比較嚴重了。
截止此時,他部下的將士都已經知道,己方這次是被官軍的假情報騙了。官軍故意放出訊息讓聖公誤以為湖州這邊有足夠的內應,他們才不顧糧道一路趕過來。結果到了地方,發現內應早就被滅乾淨了,只能硬著頭皮強攻,還連連受挫。
這種情況下,哪怕死人數量還不多,士氣卻絕對高不了。
……
雙方各自立營並且大致摸清對面的情況後,
趙子稱這邊,林沖和李俊都覺得有些惋惜:“這魏知州也太不知變通了,我們給他們創造了那麼好的條件,但凡他能學趙通判一半的變通,也設個計策,把一部分敵軍勾引到城內,然後用千斤閘阻斷後軍、把進城的敵軍全部誘殺、迫降,如今這鄧元覺的兵力、士氣,起碼能再削弱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