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咱也知道他手下沒精兵強將,想跟咱那樣誘殺敵軍先鋒後順勢反擊、擊潰敵全軍,估計是做不到的。但哪怕不學咱的後半段,只學前半段,殲敵先鋒一部也好。如今卻是白白浪費了一個機會。”林沖、李俊各自看到了友軍不給力的幾個點,長吁短嘆。
趙子稱倒是比他們樂觀,也比他們更看得開:“魏知州是正直之人,不似我多謀,這也是不能強求的。何況,賊軍也會在訊息上互通有無,豈能確保石寶、鄧元覺同時中招?
湖州、蘇州相隔不過百餘里,敵軍主力行軍或許要兩天,但快馬斥候一天都不用就能趕到。我們那邊先動手了,石寶的潰兵來報,湖州這邊的賊軍自然會警覺,不會再踩同一個坑了。所以魏知州持重死守、不用誘敵之計是對的。
剩下的交給我們收拾就是了。眼下的情況,相比於吳江之戰,也算是有利有弊,弊在敵軍沒有被誘敵圍殲一部、兵力相對較強。但利在湖州敵軍已經知道了秀州友軍兵敗的訊息,至於石寶被殺他們知不知道,目前還沒法推測。
所以相比吳江之戰,今日之敵更人多勢眾、戰備精良,可士氣卻不足。我決定以攻心為上,隨後輔之以正面決戰,以期儘快破敵。
若是拖得久了,等杭州那邊的方臘也醒悟過來,意識到分兵冒進只會被我們各個擊破,把鄧元覺召回去,我們可就沒有先殲敵一部的機會了。”
趙子稱自始至終很清楚自己要什麼。他的兵力太弱了,要直接跟方臘決戰是不可能的。
光是方臘派出來的這兩支偏師,單打獨鬥都至少是趙子稱麾下戰兵的五倍以上。趙子稱必須利用敵人最初的輕敵冒進、隨意分兵,儘量多各個擊破削弱敵人幾次。
如果直接撞上方臘的全軍主力,那怕是不得有個七八萬賊兵甚至更多。那至少是趙子稱麾下戰兵總數的二三十倍,硬碰硬就是找死了。
所以,一定要當機立斷,不放過敵人每一次分兵的機會,能吃掉幾口吃幾口。
這一次,也千萬不能放鄧元覺回去,所以必須速戰速決。至不濟,也要在鄧元覺覺得情況不利、奉命回軍的半路上,追擊掩殺將其打敗。
打石寶時可以等、可以拖,打鄧元覺必須一氣呵成,就是這個道理。
林沖、李俊、呂方、郭盛聽了主帥的分析後,也都欽佩不已,原本心中模模糊糊的想法,都變得清晰起來。
林沖和李俊還忍不住暗忖:沒想到趙通判對兵法都這麼有研究,大局觀如此之好,對兵法的緩急之用,完全瞭然於胸。跟隨這樣的主帥建功立業,真是三生有幸,此生必能名留青史。
“明日一早,就擺開陣勢,主動去鄧元覺營前搦戰,交戰之前,喊他出來答話,我自有辦法打擊賊軍士氣。隨後你們見機行事,看我號令發起總攻。”
林沖等人紛紛踴躍遵命,林沖還善意提醒道:“聽俘獲的石寶部曲招供說,那鄧元覺武藝雖在石寶之下,但也是勇武過人,通判要與他答話,不如讓末將隨身保護。”
趙子稱點點頭:“可以,明日就帶你一人,免得人多了他不敢來。”
……
一夜很快過去,趙子稱營中忙著修整恢復,秣馬厲兵,對面的鄧元覺大營裡,方臘軍也頗有幾分忐忑。
因為他們看到趙子稱的營壘,規模似乎也不小,來湖州的官軍人數怕是不少——
但他們又哪裡知道,趙子稱是特地選擇了全軍走太湖水路來援,為的就是多開幾條船,利用水路的龐大運力,多運了數倍的營帳等物,以便紮營時虛張聲勢,顯得來這兒的官軍遠不止兩千人。
趙子稱做的手腳,還遠不止多帶營帳。他還想到了多備木柴,紮營造飯時額外多燒灶,顯得營中的灶火足夠燒五六千甚至七八千人吃的飯。
他還多帶旌旗以虛立,包括被他派去秀州的楊志、魯達,雖然人在秀州,可旗幟都帶到了湖州。
不過趙子稱的那麼多手段,有一小半完全是多餘準備、與空氣鬥智鬥勇了。鄧元覺出身和尚,頗有武藝和勇氣,卻談不上什麼謀略,趙子稱的那麼多演技,有一些他壓根兒就沒注意。
方臘軍將士只是看了其中一部分演技,就誤以為官軍人數不少,營中頗有惶恐之態。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鄧元覺還想來個以靜制動,卻聽到官軍一大早就鼓角齊鳴,出營列陣,朝著方臘軍的大營而來。
“官軍居然既不劫營、也不趁一大早天亮前夕偷襲?就這麼等天亮了堂堂正正擂鼓進兵?這趙子稱莫非很有把握?”鄧元覺心中不由如此想,內心也愈發沒底氣,但他也只能催動大軍出營列陣,跟趙子稱對峙。
“聽說對面的賊將名叫鄧元覺?速速出陣答話!本府給你一個機會棄暗投明,既往不咎!”
兩軍先鋒相距至少三百餘步,趙子稱便越眾而出,喊鄧元覺出來對罵。林沖也戳槍在手,跟在趙子稱旁邊,稍稍落後上五六步。
趙子稱外面罩著錦袍官服,裡面穿著精良的鋼絲環軟甲,也就是鎖子甲,腰懸一柄熟銅鐧,以替代平時掛的寶劍。鞍韉上仍然照常掛著一柄點鋼槍和一把寶雕弓。
很顯然,趙子稱這身裝束,就是防著對面在談判勸降的時候,突然暴起發難。
趙子稱如今對自己的武藝已經頗有信心,早在他彈劾朱勔、被關進去坐牢一個多月之前,他在軍中演武切磋時,就已經能抵擋魯達至少三十招了。
如今他自問應該比當時更加精進,而按照水滸傳裡的說法,那鄧元覺也跟魯智深一般,使一條禪杖,招式如瘋魔大開大闔,武藝應該是略遜魯智深一些的。
趙子稱知道,自己平時用的寶劍太過輕軟柔韌,無法格擋招架重兵器。堅持用劍的話,自己空練了快一年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也未必施展得開來。換成熟銅鐧這樣的短兵鈍器,依然以劍招使運,效果就會好得多,這也是他戰前私下裡跟魯達對練驗證過的。
對面營中,鄧元覺原本臉色頗為鐵青,擔心今日惡戰難以討到便宜。沒想到對面為首的文官居然要喊話攻心,他也不由大感驚喜。
“狗皇帝的狗官居然敢跟咱陣前喊話?備馬!佛爺自去會會他!”
鄧元覺身邊的部將湯逢有些擔心,還勸了一句:“要不要末將帶一隊騎卒護衛?看對面那狗官,也帶了一人護衛。”
鄧元覺立刻大聲呵斥否決:“若是帶人,豈不是嚇跑了那狗官?對面雖是兩人,文官又不算人,難道我還怕他那一個護衛?一會兒這廝要是真敢胡言亂語惹惱了我、動搖我軍心,我便一禪杖拍翻了他,天下人也不好說我倚強凌弱,是他先帶護衛、又出言不遜的!”
鄧元覺心中,已經把一會兒翻臉時的藉口都想好了。
他從賊帶兵還不算久,身上的江湖習氣依然非常重,很看重江湖名聲。不願意落下“說好了談判,實際上以多欺少偷襲”的惡名。
於是不到一盞茶的工夫,鄧元覺便躍馬而出,拎著一條禪杖,來到趙子稱對面約摸二十步的距離,這才勒馬停住。
趙子稱看他姿勢,內心不由愈發篤定:這是個南方和尚出身的,哪怕禪杖武藝不遜於魯達,但這馬術一看就火候不足。
估計是步戰聖手、騎戰苦手了。
趙子稱也不廢話,直接拿出一個木頭削的空心喇叭筒,對著鄧元覺和他身後一百多步外的賊眾大喊:“鄧元覺,你今日棄暗投明,本官還可保舉你在官軍中任一指揮使,過往罪行也既往不咎。若是再拖延,今日這一戰打完了、無辜百姓再有死傷,你可就回不了頭了!”
鄧元覺大怒:“狗官!安敢如此無禮,狗皇帝欺壓江南百姓,聖公普救萬民,你才應該棄暗投明!”
趙子稱也不跟他廢話,只是趁機大喊打擊敵軍士氣:“對面被裹挾的百姓都聽著!朱勔就是死在我手上的!官家已經悔悟,給了我專斷之權,你們不用造反,好日子也會來!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你們有些人或許還沒聽說,石寶已經死了!他不但兵敗,而且就是死在我身邊這位指揮使槍下……”
石寶當然不是林沖殺的,但趙子稱為了宣傳效果直觀一點,也就隨口胡扯了,反正結果一樣。
他趁著這個陣前談判的機會,一連串喊出一堆讓鄧元覺麾下士兵軍心動搖的話語,聽得鄧元覺是又驚又怒。
“狗官安敢妖言惑眾,受死!”說著,鄧元覺拍馬舞動禪杖,就朝趙子稱殺來。
他也已經意識到趙子稱身邊的林沖定然武藝高強,所以自己要仗著偷襲的機會,儘快殺了或者制服趙子稱,這樣才能掌握住局勢。
因此他完全是一副只攻不守的孤注一擲姿態,把一條禪杖揮舞得如瘋魔相似,全力朝著趙子稱掄來。
“通判小心!狗賊安敢如此!”林沖見狀,也挺槍躍馬全速衝上,直取鄧元覺要害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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