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元覺鬥嘴鬥不過趙子稱。
眼看陣前互相喊話罵陣被對方各種挑唆、鬧得己方人心惶惶。他情急之下,選擇“既然跟你講不過道理,那貧僧也略懂拳腳”,也就不足為怪了。
鄧元覺自忖這並不算偷襲,而是被對方罵得怒從心頭起、自然而然文鬥改武鬥,將來傳出去也不會壞江湖名聲。
但他這般心浮氣躁,武藝的發揮也就自然而然落了下乘。
相比之下,對面的趙子稱並沒有絲毫慌亂,只是抽出熟銅鐧嚴陣以待,眼神中依然流露出一股成竹在胸的冷靜。
因為趙子稱早已提前觀察過,這鄧元覺的武藝,絕不在魯達之上,而他用的兵器、那根沉重的禪杖,形制套路又跟魯達頗為相似。
趙子稱幾個月前就跟魯達交手過了,還順利拖平了數十合。持續切磋之下,他對於如何發揮自己的長處、暫時剋制大開大闔的瘋魔禪杖,已經頗有把握。
相比之下,對面的鄧元覺對趙子稱的武藝,卻是完全沒有概念的,他就把趙子稱當成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這種認知上的巨大落差,造成了鄧元覺在明、趙子稱在暗,趙子稱幾乎是開著單向透視掛在跟對方交手。
鄧元覺那勢如瘋魔的一杖、挾破風之聲遞到趙子稱面前時,只見趙子稱妙到毫巔而又動作精微地稍稍甩腕騰挪了一下,“叮”地一聲清脆輕響,熟銅鐧格擋在禪杖側面,順勢輕輕一撥,鄧元覺聽到兵刃交擊的聲響傳入耳朵時,心中就莫名一驚,整個人沒來由就慌神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慌神,可能就是被對未知事物的恐懼所籠罩了吧。
“怎麼回事?重兵相交,不該是金鐵轟鳴之聲麼?怎會如此清脆?”那麼一個念頭,在他腦海中電閃而過。
這實在是太不尋常了,那聲音越是輕微,他就越是覺得毛骨悚然。
幾乎是同一瞬間,鄧元覺便感受到一股詭異拉扯的怪力,把他那勢如瘋魔的一杖牽引得把握不住,禪杖被蕩得空門大開。
而就是這麼一愣神,旁邊護衛趙子稱的林沖已然拍馬趕到,一點寒芒先到,隨後槍出如龍,狠狠紮在鄧元覺揮動禪杖那條臂膀的肩窩處——
這還是林沖力求穩妥,志在護主而非殺敵,所以才特地刺他肩窩,試圖讓鄧元覺第一時間失去戰鬥力、棄刃於地。
他怕自己跟鄧元覺打對攻的話,鄧元覺一發狠、拼卻自己性命不要也要跟趙子稱同歸於盡,那麼刺他心腹便毫無用處了,還是刺手臂或肩窩見效最快。
“呃啊!”鄧元覺驚惶之間,本就失了方寸,中招後不由大聲虎吼,右臂瞬間氣力盡喪耷拉了下來,只剩一條左臂還能動彈。
而沉重的禪杖也已經無法再用,鏘琅墜地,他倉促間只能吃痛強忍,趕緊反手抽出腰間戒刀,持單刀戒備迎戰。
僅僅一招,趙子稱憑著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絕技,格擋並偏轉了對方的攻擊,林沖趁機護主廢其一臂,這支方臘軍的主將鄧元覺,便折損了過半的戰鬥力。
趙子稱也透過這一招試出了鄧元覺的戰鬥力,對方果然比魯達還略有不如,而且敵明我暗,對方沒有情報也就無法針對性剋制自己,又加上廢了一臂,至少折損一半戰鬥力,在馬背上又禪杖換戒刀,作戰環境和兵刃都不趁手。
那麼多debuff迭下來,鄧元覺幾乎是瞬息之間,被壓制到連兩三成戰力都不剩了。
趙子稱想要速戰速決立威,心念電轉之間,便大喝一聲:“退下!如此小賊,還用令狐虞侯(林沖)護主麼?傳令各軍擂鼓衝鋒!”
林沖得令,也令行禁止地撥馬退到一旁,一邊繼續監視敵情給趙子稱掠陣,一邊長槍一招,示意後面的宋軍全部發起衝鋒,準備迎擊。
趙子稱這邊,他說完後就把熟銅鐧重新往鞍韉上一插,反手摘下掛在上面的點鋼槍,換上了長兵器跟鄧元覺廝殺起來。
鄧元覺看了這變故,饒是本就驚怒至極,都忍不住愈發狂怒——自己都換了戒刀這種短兵來馬戰,對方原本用的短兵,現在卻改用長兵了?還講不講武德?
但他根本無處伸冤,只能左支右絀以獨臂戒刀勉強支撐。
對面可是文官,自己還先下手襲擊了對方,要是現在求饒、連個文官都打不過,他還有什麼臉做人?
幾乎是瞬息之間,前排的兩軍將士們也都看呆了。
鄧大將軍剛才勢如瘋魔的一擊明明都遞到狗官/趙通判面前了,怎得竟被擋了下來?那文官居然還能和鄧大將軍打得有來有回?趙子稱氣定神閒,仗著跟慕容家習武兩年打下的紮實基礎,以及跟楊志、林沖切磋槍法所獲的心得,把一條點鋼槍使得法度嚴謹,一板一眼,挑抹掃擊,環環相扣。
槍乃百兵之王,所謂月棍年刀一輩子槍,要把長槍使出花槍弄影、靈蛇吐信那般的刁鑽,非得多年的淫浸不可。趙子稱並非專門學習槍法的,他的武藝比較駁雜,入門時接觸的兵器就多。所以這根點鋼槍在他手上,也就只能以棍法的表現形式為主,掃擊時剛猛凌厲,招招都儘量發揮長兵器的優勢。
所謂棍掃一大片,槍挑一條線,趙子稱以掃為主,反而完全剋制住了單刀自保的鄧元覺。
不到十招,鄧元覺便被他連環掃中兩槍桿,吃痛之下徹底失了法度、刀法散亂空門大開。趙子稱這才瞅準機會,改掃為挑,一槍捅進鄧元覺心窩,隨後單手持槍,另一隻手往旁邊一伸,林沖立刻遞過來一柄腰刀。
趙子稱挑起掛在槍頭上的鄧元覺屍身,如同從炭爐上拿起一串大號的羊肉串、放到眼前看看熟沒熟。確認熟了之後,才用割烤羊肉的姿勢,一刀拉下鄧元覺首級,一甩槍桿把剩餘的屍身甩落。
就這兩下動作,趙子稱胯下的戰馬都不由發出唏律律地悲鳴,幾乎不能扛住趙子稱加鄧元覺兩個人的體重。直到鄧元覺的屍身被從槍頭上甩下,戰馬才減負鬆了口氣。
“石寶、鄧元覺首級皆在此!從賊者必死!殺!”
趙子稱揮舞著林沖借給他的腰刀往前一招,兩千官兵步兵已經掩殺上來了,軍陣之間的甬道,自然而然繞過了趙子稱和林沖的兩側,朝著前方衝殺而去。
主帥一介文官,居然在陣前反殺了試圖行刺的賊將,這一幕對官軍士氣的鼓舞實在是太過炸裂,一時間人人奮勇,都有一種見證了歷史的豪邁感。
至於趙通判有沒有撿漏,普通將士們才不關心呢,在大家看來,鄧元覺那賊子居然暴起行刺,趙通判的護衛反擊攔截,那不是應該的嘛,跟反賊有什麼好講江湖道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