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才是宋世祖

第51章 從來就沒有什麼五代十國

趙佶思前想後,把子稱賢侄這番金玉良言反覆消化,最終實在是越想越喜歡。

恨不得立刻回宮,召集那群翰林出身的學術官一起來討論這個問題,把大宋此前治史的態度、對前朝故事和本朝初期事蹟的定性,全部重塑一下。就按照趙子稱的思路重塑。

只可惜,他現在還頂著“濮王支脈趙士從”的假身份呢,為了避免穿幫,趙佶也只能耐著性子等酒宴結束。

而陳東和其他幾個太學生,對於剛才那個辯題的結果,並沒有太上心。因為趙子稱說的那些結論跟他們沒有利益關係,他們也就學術上圖一樂。聊完這個問題後,他們很快又順著往下發散,提出了更多新的好奇。

趙佶也只能耐著性子聽他們說完。

此時此刻,陳東因為興奮,酒意也稍稍緩解了一些,只見他略微捋了一下思路後,繼續問道:

“賢弟剛才那番說法,雖然聞所未聞,但聽起來似乎不無道理,令人大開眼界。

不過若真是按‘亂世之時,是否有利於漢人天下重歸一統、讓漢人不必再打內戰、不用因此多服兵役徭役繳納錢糧’這幾條標準。來判斷一個朝代是否有天命和德運、以及其天命和德運的始終時間。

那麼恐怕五代史都要重新論定了,事情還是那些事情,但史官對那些亂世的評價和論說,肯定會天翻地覆。不光是五代十國,哪怕是之前那些持續分裂的大亂世,如三國、南北朝,恐怕也有一些東西會被官史重新評價吧。”

陳東這些人學術辯論並沒有目的性,純屬想到哪算哪。

但趙子稱目的是很明確的,他今日所言的每一句話,都是隱含深意,埋了雷的——柴榮、趙匡胤、趙光義當年的真實想法,已經沒人知道了,趙子稱剛才說的,並不能代表前人的真實想法,只是這麼解讀對趙子稱未來的計劃最有利,所以他故意這麼說的。

也正因為趙子稱目的性很明確,所以他並不想扯太遠,跟陳東他們聊三國南北朝那種歷史的認定問題。

不過聽了陳東的問題,也讓趙子稱略受啟發。比如原本在宋朝之前,對三國曆史的看法,完全都是以魏為正統,就沒考慮過季漢,因為傳統學說認為正統只能是要麼全有、要麼全無的,不存在中間過渡狀態。

似乎正統和天命,是在禪讓那一刻從甲到乙瞬移完成的。

但是宋朝之後,官方也好,民間也好,對歷史上一系列分裂亂世的看法,都有過相當的變化。這裡面一個重要誘因,就在於宋朝時出現了長久的分裂對峙,而且宋對於遼國乃至後來的金蒙,長期處於軍事弱勢。

包括民間,也是在宋朝的時候開始,對劉備諸葛亮同情越來越多,對曹操的形象越來越抹黑——後世讀《三國演義》的看官,或許會覺得羅貫中黑曹操,但其實羅貫中是一向標榜自己公允、把曹操的形象從之前的民間《三國志平話》往回找補了。

如果看過宋元時的民間話本,就知道當時曹操陣營的民間形象,比演義還要差很多倍。舉一個例子就明白了:施耐庵寫《水滸》,說勾搭宋江小妾閻婆惜的那個書吏叫“張文遠”,或許有人會奇怪這人怎麼跟張遼重名,但實際上施耐庵就是故意這麼寫、以減少讀者認知成本的。

宋元話本里曹操陣營壓根就沒有正面的文臣謀士形象存在,所有動腦子的事兒都是讓曹操自己或者一堆抖機靈小丑一樣的武將來完成。

當時有幾百部小說裡的奸吏都叫“張文遠”,就跟21世紀有幾萬文裡的惡毒白富美都叫“柳如煙”是一個道理。

這一點在趙子稱穿越後也親自有所體會,他自己看戲聽說書時就見過幾十個叫張文遠的小丑型角色了。

而這一切心理基礎,是可以被趙子稱繼續深挖利用的。

他雖然不會評論那些太久遠沒用的東西,但既然陳東都遞了話柄,藉機稍稍重新解構一下對離得不太遠的五代十國的評價,對於他未來奪權肯定是有好處的。

……

心中梳理明白了自己有什麼可做的之後,趙子稱也就不吝大刀闊斧地談論起自己的歷史見解了。

他首先肯定了陳東的懷疑精神:“陳兄所言不錯!按照我剛才的那番史學見解,其實五代十國的歷史,確實要好好重新評判。

本朝之初,其實太祖皇帝和其中一批學問淵博的文官,就考慮過別修什麼《五代史》,只要重修唐史,然後比照班固修《漢書》時那般,在西漢的史料末尾加《王莽列傳》的體例。

把那些沒有正統可言的篡竊賊子,按王莽的待遇,直接加傳,一個列傳就記載一代偽朝的事蹟。其實我始終覺得,當年這種想法也不能算錯,因為五代時有多少篡竊之賊,統一的疆域範圍還遠不如王莽大、持續時間也遠不如王莽久。

王莽好歹還實質上短暫統一過天下,還堅持了十五年,五代時,有幾個堅持超過十五年的?至於‘十國’之名,不過是因為有人寫了一本《十國春秋》,然後史家就約定俗成稱其十國,但在我看來,也大有問題!只是當時有奸佞之臣,勸說太祖、太宗,說‘本朝繼承自大周,而非直接繼承自大唐,若周無正統,本朝正統又從誰人手中接過’,最後太祖、太宗才不得不先後允許修《五代史》。先有薛居正修《舊五代史》,後有歐陽修修《新五代史》。

如若將來天下史觀能按我方才所言,重新考慮本朝之前的天命、德運轉移、來源問題,則五代史根本沒必要搞得那麼複雜。不過我人微言輕,這些倒是沒必要細說了。”

趙子稱演技非常好,他並沒有直接把自己的學術架構全部丟擲來,因為那樣就太假了,以他現在的地位,說那麼多有什麼用?他不過是一個太學上舍兩優候缺的傢伙罷了,連前幾名都沒考到,這種話題輪得到他來置喙?

他現在還是假裝不知道趙佶身份的,所以趙子稱就顯得“反正我說了也沒用,點到即止就夠了”。

如此一來,剛剛還聽得好奇、興奮的趙佶,反而有些坐不住了,稍微忍了一忍,終於還是開口:“哪怕沒用,賢侄何不暢所欲言?反正今日沒有外人,飲酒閒聊,閒著也是閒著。”

趙子稱又嘆息了幾句,無非是說了也沒用,最後還是趙佶一再勸說,他才擺出“就當多浪費一點口水”的百無聊賴之態,把自己設計好的解讀說了:“若是按照小侄的史觀,既然大周的天命德運也不是從始至終的,那麼本朝完全可以承認,大周在立國之初,是有天命的,有‘拯救天下漢人於亡天下慘禍’的重擔在肩,當郭威、柴榮踐行這一使命時,他們的利益、德運和天數,都與天下萬民的期待、渴望相符。

所以,無論是否修《五代史》,大周都可以有一定的天命,只可惜這個天命不全,所以最後必然輪到本朝來完成、補全此天命。

而由此推而廣之,後晉、後漢兩朝,就完全不存在天命可言了!它們篡竊中原那十四年,中原根本就沒有天命,而是處在‘亡天下’的狀態!”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宋朝的讀書人,此前完全就沒聽說過“亡天下”的概念。天命肯定是從甲到乙,某個時刻誰是有正統性的那個皇帝,他就有天命,天命怎麼還有斷絕的真空期呢?國不可一日無君吶!

“此言何解?什麼叫亡天下?”趙佶的臉色都開始變得難看。

趙子稱也意識到這位遠房堂伯父的表情不善,他便調整了一下說話的語氣,好讓自己顯得更加酒後狂言一些,這才熟極而流地把幾百年後顧炎武那番名言偷來用:“易姓改號,是為亡國。阻斷仁義,而至於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謂之亡天下。亡國者,肉食者謀之,亡天下者,匹夫有責!

石敬瑭不過是契丹的兒皇帝,為胡虜前驅而亡華夏衣冠,這種禽獸豬狗、怎能列入正統?石氏得天下的那十一年,便是華夏為契丹胡虜傀儡的十一年!後漢前後也不過三年,但劉知遠也是靠親善契丹、在遼兵被中原義軍擊退、北撤時,劉氏對契丹示好,幫契丹接管中原秩序,暫時苟且了三年。周太祖郭威起兵後,抗擊契丹,而劉氏仍然引契丹為外援,勾結外族,自稱‘侄皇帝’、以契丹國主為‘叔皇帝’。

晉漢兩個偽朝,都以契丹為父、叔,以中原自居子、侄,以腥羶獸行,代我華夏衣冠,所以天下便亡了十四年!而再往前,大唐末年,朱溫雖然暫時篡據中樞,但他實際上掌握了多少州郡?朱溫篡逆時,晉地、幽州,都不曾臣服,南邊蜀、楚、揚也都不臣服,朱溫所有,不過是河洛、山東與淮北,以及河北除了幽州之外的一部分,連雍涼都還有岐王李茂貞打著大唐遺臣的旗號。

而後來讓大唐一度幽而復明的李氏,雖然沒有大唐皇帝的嫡傳血脈,但至少人家繼承了大唐衣冠,而且始終與朱溫並存,因此朱溫從頭到尾都不能算是正統。

如此剖析之後,天下根本就不存在什麼五代史,只有一部唐史,以及大周的十年、以及因大周天命不全、為其補全的本朝。

唐史當終於唐末帝李從珂抱著傳國玉璽投火自盡的那一刻,而不是終於朱溫自行僭稱帝號,朱溫從頭到尾不曾徹底傾覆大唐,只是篡竊了中樞,他只配如王莽故事,在唐史中得一列傳,便如‘安史之亂’那般,稱‘黃朱之亂’。

而大唐應當認定為亡於漢奸傀儡石敬瑭引契丹胡虜入寇,隨後契丹人的那兩個傀儡也都不配算朝代,只能有一個列傳。當天下再次有人扛起重建衣冠禮儀的大旗、抗擊契丹時,天下才再有正統可言。

所以,對於大周的史料,後世史家倒是可以比照《三國志》時,《蜀書》在先主事蹟之前,加‘劉二牧傳’一般處置。”趙子稱提到的《劉二牧傳》,是三國志裡陳壽給劉焉、劉璋寫的傳,是放在蜀書裡面、劉備的事蹟之前的。這也算是一種對於“有一定的德運、天數眷顧,但並不完整,最終就該為人作嫁”的歷史人物的記錄方式。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
目錄
⚙️
設定
🌙
夜間
閱讀設定
背景主題
字型大小
A-
18px
A+
夜間模式
首頁 書架 閱讀記錄 書籍資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