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稱人生地不熟,他帶著樣品來汴京推廣羽絨被服,本來就沒打算親自經營,他也沒那麼多時間和精力,也分身乏術。能讓渡一部分利益出去,找人合夥,那就最好了。
而且他也沒指望羽絨被服生意賺多少錢,這本來就是一個求名求政績的東西,也是為了給自己的眼光背書。
現在有賈讜出面,有將作監的人知情,想必那些富商也不敢吃相太難看弄虛作假。
趙子稱便爽快地應承了:“多虧了賈兄幫襯,這些都好說。事成之後,自然會分賈兄一成利,以後還要靠賈兄常在汴京,幫我盯著一點。”
趙子稱本人沒法長留汴京,肯定要其他人幫他盯著,賈讜官職不高,只是一個主簿,分一成利形成捆綁,算是不多不少。
不過趙子稱出於良心,還是多提醒了對方一句:“不過,對方要我承諾兩京路只給他一家包銷,這事兒我自然是沒問題。
可他想過沒有,讓羽絨除騷防腐的技法,目前雖然只有我獨家掌握,可一兩年、三五年之後,肯定會有旁人有樣學樣。就算我不洩露,別人也可能自行琢磨出方子來。
到時候我就算承諾他獨家承銷,別人的仿製貨也會賣到兩京路,這一點我卻是無法保證的。”
賈讜:“這個沒關係,如今談的條件,本就考慮到別人可能會仿了。如果市面上出現了其他仿製品,那他就少拿點貨,之前承諾的包銷數量便作廢,還要下調預付的訂金,買賣本就是各擔風險的。”
這些條件合情合理,如果技術被破解了,自然也談不上承諾每年必須進貨壓貨多少數量了。
趙子稱點頭認了,只問了最後一個問題:“那這第一年,他又準備包銷多少?預付多少定金?”
賈讜:“如果能生產得出,第一年可以要五千套,每套算兩貫錢,六百錢定金。”
趙子稱算了算,他在老家秀州和旁邊的蘇州生產,以兩地民間能收到的鴨毛羽絨產量,五千套絕對是可以做到的。實在不夠,還可以拉上鎮江的梁家,跟梁家談好條件,販運來兩京路的貨,都只讓汴京這邊的“獨家經銷商”承銷,避免串貨。
也多虧了汴京這邊有錢人多,好幾貫錢一套的保暖衣服,隨隨便便就有每年數千人買得起。
當然,要不是有將作監的人居中撮合擔保,這麼有實力的汴京富商,也不可能跟趙子稱合作。
而且這個兩貫錢只是趙子稱出貨給本地經銷商的批發價,人家拿去零售肯定還要加很多。
兩貫錢的衣服面料也是最差的,布面只用葛布或者最低端的絲絹,主要貴在羽絨上。如果面料好,肯定還會加價。
趙子稱和賈讜大致把前提條件談妥,這就準備跟對方簽約、順便收取第一筆定金。
“既然對方爽快,我也不能斤斤計較。賈兄,便勞煩你把人請來,大家一起喝一杯,今日就當面把契約簽了。”
賈讜道:“我已經跟對方說好了,賢弟若答應這個條件,可去大相國寺簽約,順便收定金,倒是不必來這。人家是京中豪商,平時樊樓來得多了,並不稀罕。”
趙子稱不由有些奇怪:“談生意如何去寺裡?”
賈讜:“賢弟也在太學求學過數年,怎連這個都不知道?對方誠心支你大筆定金,你回程又需騎馬走陸路,大筆銀錢隨身攜帶,豈不累贅?至少也要換成交子。汴京城裡哪還有比大相國寺更方便的?”
趙子稱這才想起,確實,北宋時信貸發達,吸儲放貸的機構非常多,其中很多還會發行交子。而汴京城裡,最大的金融機構,其實就是大相國寺了。
交子跟後世的紙鈔還是很不一樣的,它更接近於銀票,除了標準印刷的內容以外,每一張還都有單獨的防偽,而且要一式兩份,有騎縫章和騎縫的手寫防偽字跡。
比如在一式兩份的票迭放的縫隙處,寫上“合同”字樣(“合”和“同”兩個字是迭加寫在一起的)。寄存了錢財後,錢鋪把交子製作好,存根先異地託運去你預定要取錢的城市,然後拿著大額交子的客商再去那座城市取錢,兩聯核對後,騎縫章和騎縫字能拼在一起,才能把錢取出來。
所以高階的交子更接近匯票而非鈔票。
大相國寺是汴京最大的寺廟,香火錢極多,而且和尚們有災年放款救急的傳統。在王安石搞青苗法之前,借錢救人急難還被視為善舉,因為不問窮人要擔保就放款,很容易本錢都收不回來。
和尚們做這個生意久了,不知不覺就混成了北宋頭號銀行家。
趙子稱簽完合同,要收大筆定金,回蘇州擴大生產,這種大筆異地取錢的活兒,確實是找大相國寺最方便。
兩人說走就走,這就結了樊樓這邊的賬,然後帶著楊志往大相國寺而去。
到了地頭,果然有跟賈讜提前約好的一位本地富商,跟趙子稱最後接洽了一下,然後就爽快地簽了契書。
看得出來,富商們也不是很喜歡跟有官身的人多打交道,怕被仗勢壓人,所以前面的大部分條件,都是賈讜作為中間人先談好的。
契約簽完,對方就當面存了一筆定金在大相國寺,讓經辦的和尚出具了現填現蓋章的交子,然後取其中一聯給趙子稱收好。
看著那些和尚們跟銀行櫃員一樣一邊撥算盤一邊刷刷刷寫匯票蓋章,趙子稱也不由有一種恍惚感。
辦理完匯款業務,趙子稱和賈讜正要離去,院外卻忽然進來一小群禁軍兵卒。
趙子稱本不以為意,但跟著他來的楊志,卻認出了那個帶兵的軍官:“王兄,這是有什麼差事麼?”
楊志一邊喊住對方,一邊為趙子稱介紹:“這是我在軍中的同僚,也在殿帥府勾當。”
趙子稱只是微微點頭,好像水滸傳裡,楊志被高俅下獄之後,是他的同事王制使把他的錢花光了、上下買通搭救他出來的。然後楊志沒錢了,才去賣刀。
眼前這個制使也姓王,莫非就是楊志的那個哥們兒。
那王制使似乎沒多少心思跟楊志閒聊,只是苦笑道:“小弟有差事在身,就不陪兄長多說了。”
楊志隨口好奇:“有什麼差事要來寺裡?而且禁城之中,要辦事也該皇城司來吧。”
王制使:“楊兄有所不知,殿帥前些日子得了訊息,林沖在滄州殺了陸謙,燒了大軍草料場。之前押解他的公人早就回來回報,說是大相國寺一個胖大和尚庇護了他,因此不得在半路上下手,還說那和尚本就是殺人重犯,為了避罪才假意當的和尚。
殿帥聽說林沖那邊又犯下事兒,越想越氣,差我來查問不法僧人。”
楊志:“原來如此,那就不耽誤王兄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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