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鄭仲義尚未讀完文章,隔壁雅間便有人拍案而起:“寫得妙!男女自當平等,良賤亦應無別!”
話音未落,只見一人推門而出,高聲呼喝:“李子曰何在?速來共飲三百杯!”
李佑抬眼望向二樓,不禁微怔。
但見此人身著一襲襴衫,既非士人常穿的青白色,亦非未中舉者的綠色,而是以緋紅色為底,間以赭石、靛青、藤黃等色繡成雲紋,腰間繫著鎏金蹀躞帶,走動時環佩輕響,恍若畫中走出的貴胄。
活像一隻披掛儒衫的人形孔雀!
再看其頭上,黑色軟腳幞頭斜簪一支嵌寶金釵,釵頭珍珠流蘇隨步伐輕晃,竟比女子頭飾還要豔麗三分。
抬手抖開摺扇,扇面赫然繪著《霓裳羽衣舞》樂伎圖,端的是風流倜儻,別具一格。
唐末風尚,果真奇詭!
李佑整衣拾級而上,長揖道:“在下李佑,敢問足下高名?”
見李佑面容稚嫩,來人挑眉道:“李子曰竟如此年少?”
李佑反問:“足下可著華服,在下為何不能年少?”
來者一愣,繼而撫掌大笑,抱拳道:“蘇如璋,字煥之,剛從長安歸來。某這身裝扮,在京都可是時興得緊呢!”
“長安多有此等裝束?”李佑訝然。
蘇如璋得意道:“豈止長安,洛陽、汴州、揚州,但凡通都大邑,皆有此風!”
唐末世象,端的是光怪陸離。
北方戰亂頻仍,百姓易子而食;長安繁華依舊,時人競逐奢靡。
一面是禮教森嚴,節婦烈女屢見不鮮;一面是思潮奔放,奇裝異服層出不窮。
百業平等之說,王梵志早有詩諷,二百年前;
男女無別之論,魚玄機亦曾踐行,百載之前。
今李佑倡言“生而平等”,不過添“良賤平等”一句而已。
只要不觸謀反逆鱗,莫說州縣官府,便是中樞亦懶怠過問。
若李佑藉此博得名聲,恐有州府延請講學亦未可知。
……
鄭仲義放下雜誌,目光深邃。
蘇元祿拿過一觀,頓時勃然作色,拍案怒道:“異端邪說,狂妄至此!竟敢自比孔聖!”
鄭仲夔笑而不語,neither贊同nor反駁。
蘇元祿拂袖衝出雅間,立於廊下喝道:“誰是李子曰?”
李佑正與蘇如璋交談,聞言轉身長揖:“啟稟山長,學生便是。”
蘇元祿恍然憶起:“你是蘇皓的義子,張守義的門生?”
“山長竟記掛學生,不勝惶恐。”李佑從容應對。
蘇元祿斥道:“不可宣揚歪理邪說,速將此刊盡數焚燬!”
未等李佑開口,蘇如璋已搶步上前:“祖父此言差矣……”
“蘇如璋!”
蘇元祿怒目圓睜,戟指呵斥:“你穿的是何物?成何體統!速速歸家換身正經衣裳!”
原來竟是祖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