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準備就緒,他吩咐:“燒菜油。”
一個大廚,三個廚師,一群幫廚,此時忘了害怕,紛紛上前圍觀。
只見李佑伸手試油溫,突然端起鍋將熱油淋入。
“滋!”
連續兩撥油倒下去,隨著李佑用筷子攪動,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
彭正祥深吸一口,表情陶醉,忍不住想嚐嚐。
他嚥了咽口水,問:“這是……”
“油辣子,”李佑微笑道,“可惜,釀豆瓣醬需要時間,也不知穎上的空氣菌落是否合適。嗯,最主要的,還是我不清楚具體工序。”
河南菜品種豐富,尤其穎上菜比較重口味,而且因為商貿繁榮,吸收了大量其他菜系的特點。
就說明末的穎上菜,上流士紳商賈吃得相對清淡些,但整體也偏向重口。下層的販夫走卒,則是越重口越好,街頭小吃早已五花八門。
李佑屬於野路子,對川菜比較熟悉,正好符合此地口味。可惜,川菜之魂“郫縣豆瓣”,此時還沒被髮明出來。
唐代的川菜,和後世川菜完全不同。四川流行胡辣湯,你敢信嗎?根據唐代文人記載,胡辣湯也曾是四川美食,大致做法和北方一樣,只是改用米粉來勾芡。
若李佑提前統一中國,四川人沒死那麼多,用不著湖廣填四川,恐怕這個時空很難誕生“川菜”。
“有米線嗎?”李佑問道。
“有。”彭正祥沒再使喚徒弟,而是自己把米線端來。
米線,隋朝叫“粲”,宋朝叫“米纜”。唐時,書面寫法是“米糷”,民間已俗稱“米線”。
燒水下鍋,十多碗米線撈起來,放入醬油、蒜泥、蔥花和油辣子。
紅綠白相間,色香味俱全。
李佑說道:“沒有味精,以後做米線,可熬雞湯或骨頭湯提鮮。”
彭正祥不知道味精是什麼,只能奉承點頭:“師父教誨,徒兒記住了。”
李佑吩咐:“端出去,讓他們別查賬了,先填飽肚子再說。”
彭正祥忍不住問:“師父,我能嚐嚐嗎?”
“嘗吧。”李佑笑著說。
彭正祥下意識想放薄荷,被李佑阻止,讓他單純感受油辣子的魅力。此時做菜,各省喜用紫蘇,穎上這邊尤其喜歡薄荷,很多菜品都往裡加薄荷。
彭正祥把米線拌勻,吃了一口,又辣又爽,辣得流鼻涕說:“若寒冬臘月,吃上一碗油辣子米線,怕是更加美味百倍。”
“你算一下成本,拿給掌櫃的定價,以後早晨就賣油辣子米線。嗯,油辣子湯麵也可以。”李佑說道。
彭正祥想了想說:“師父,這油辣子,似乎還有別的用途?”
“你自己鑽研吧,”李佑笑道,“每半個月,我教你一道新菜。今日便教你做紅油白斬雞,正好順手給米線熬雞湯。”
已經五十多歲的彭正祥,突然端正跪地,磕頭道:“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李佑接受了這一拜,並未拒絕。
還沒到中午,就陸續有食客來到酒樓。這裡消費偏高,底層百姓吃不起,別說二樓雅間,一樓大堂消費也不低。好在河口鎮商貿發達,根本不缺客源。
每有一個客人進來,店夥計都積極推銷紅油白斬雞、油辣子米線(麵條),說是從宮廷御廚那裡流傳出來的新菜式。
宮廷菜式?
好傢伙,那還不趕快端上來!
廚房的雞都不夠用了,酒樓採購員被派去滿世界找雞。
樓上樓下,隨處可見被辣得直吐舌頭的食客。
只聽一個壯漢拍桌子大喊:“再來一盤紅油雞!”
李佑坐在櫃檯觀察情況,見這人穿著普通,好像不是有錢人,卻點了一桌好菜,還隨身攜帶棍棒。他招來店夥計,問道:“那桌是什麼人?”
店夥計回答:“都是鐵腳會的頭目。”
“鐵腳會?”李佑沒聽說過。
店夥計解釋:“這幾十年來,各行各業都建了行會,米行有米會,布行有佈會。窮苦人有樣學樣,也組了會社。
鐵腳會就是碼頭苦力的行會,後來鎮上的腳伕也都加入,哪個僱主若敢拖欠工錢,鐵腳會就幾百上千人扛著扁擔上門討要。”
好傢伙,這是行業工會的雛形啊。
李佑並不知道,穎上的各種工會,尤其造紙業工會最厲害。都是些技術工人,而且產業人群密集,很多還識得幾個字。稍微遭受苛待,動輒就鬧罷工,私人造紙廠的老闆只能妥協。
至於官方造紙廠,完全不把員工當人看,敢帶頭鬧事的直接打死打殘——耽誤了生產也無所謂。
唐中期,穎上縣的造紙工人,佔全縣人口30%以上(不計孩童)。唐末雖沒那麼厲害,但造紙工人數量同樣驚人。僅穎州一地,若把砍竹、燒槽、挑抬的也算上,一個州就有五六萬造紙工,可說全州都圍著造紙坊打轉!
工會?罷工?有點意思。
李佑起身走過去,拱手笑道:“諸位客官,咱們酒樓的新菜,大家可還吃得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