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昏聵!簡直短視到了極點!”
蘇元祿怒髮衝冠,氣得幾近失去理智,在屋內瘋狂地摔砸東西。
但凡童生,皆在縣學留有備案。
蘇元禮將“蘇佑”從戶籍中除名,且李佑與蘇家並無血緣關係,再加上縣令親自過問,童生檔案瞬間被刪除。
許久,蘇元祿終於逐漸冷靜下來,面色陰沉地前往汝陰祖宅。
“山長,我家老爺不在。”門子堆起笑容敷衍道。
“閃開!”
蘇元祿一聲怒喝,提著登山杖便徑直闖了進去。下人們哪敢阻攔?
一路直衝進內院,蘇元真早已得到通報,親自來到院中迎接,滿臉親熱地笑道:“元祿,我剛作了一首詩,你來幫我指點指點。”
蘇元祿站在院中,紋絲不動,質問道:“兄長,你為何要做出這般行徑?”
“出什麼事了?”蘇元真一臉佯裝的茫然。
蘇元祿說道:“書院童生李佑,被縣學除名了!”
蘇元真仍在裝傻充愣:“李佑是誰?是我蘇氏子弟嗎?哪宗哪房的後生?”
蘇元祿說道:“此人乃潁上蘇氏的義子,天賦異稟,前途無量!”
“潁上蘇氏?”蘇元真故作嘆息道,“賢弟啊,你又不是不清楚,我這個無用的族長,連汝陰本宗都難以管束,哪有能力去管潁上蘇氏的事?此事我真的一無所知,你若想做什麼,儘管去找蘇元禮。”
蘇元祿終於忍無可忍,怒吼道:“你我之間若有矛盾,大可擺到明面上來談。蘇氏文脈式微,子孫皆不成器,好不容易收了個有前途的養子,怎能自毀前程!”
蘇元真譏諷地笑道:“一個養子,也能當作蘇氏的指望?我看你是老糊塗了!”
蘇元祿痛心疾首道:“此子小小年紀,便已有自己的學問和主張,連柳督學都對他讚賞有加。不管他日後能否考中進士,都足以提振我蘇氏的名聲。你……你們將他從戶籍中除名,當真是目光如豆!”
“養子說到底就是家奴,居然還給他上戶籍?莫不是哪天還要讓他進宗祠?”蘇元真冷笑連連。
“若他能成就一番事業,進宗祠又有何妨?”蘇元祿針鋒相對。
“荒謬至極!”蘇元真甩袖轉身便走。
蘇元祿提著登山杖,大聲怒吼:“老匹夫,你枉為蘇氏一族之長!”
潁州蘇氏,與這大唐朝廷,實則並無本質區別。
有人慾有所作為,便總會有人暗中使絆,讓其一番心血付諸東流。
蘇元祿腳步踉蹌,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一個李佑,本不至於讓他如此痛心疾首。
真正讓他感到絕望的,是蘇家內部的爭鬥,一時間,他所有的心氣都消散殆盡。
乘船前往管仲鎮,望著那高大巍峨的樓閣牌坊,回想起當年潁上蘇氏的風光,蘇元祿不知不覺間老淚縱橫。
雪花紛紛揚揚飄落,天地間頓時一片白茫茫。
……
“哥哥,你切莫難過。”蘇爽勸慰道。
李佑哈哈笑道:“不過是一個童生身份罷了,不當就不當了,有什麼值得難過的?”
蘇爽焦急地說:“這可不是童生的小事啊。哥哥被除名戶籍,今後便與我一般,只能做蘇家的奴僕了。”
李佑收起笑容,神色鄭重地說道:“蘇爽,你要記住。人生於天地之間,沒有誰生來就比誰低賤,家奴難道就不如童生嗎?”
“話雖如此,可家奴與童生,又怎能相提並論?”蘇爽哭喪著臉說道。
蘇如鶴這些日子不知去了何處,估計是回家纏著母親討要錢財,想要去拜訪名師學習騎射之術。
蘇爽被留在管仲鎮,與蘇瑜一同售賣《李氏旬刊》,反倒與李佑接觸得更為頻繁。李佑曾救過他的母親,使其免於被主母鄭氏打死。李佑出手闊綽,為人仗義,且同樣出身家奴,這讓蘇爽覺得與他格外親近。
家奴與家奴之間,能夠坦誠相待,真正交心。
家奴與主人之間,即便關係再好,也始終隔著一層無形的隔閡。
蘇如鶴始終是主人,而李佑才是蘇爽真正的朋友。
很快,林淵、劉子仁、蘇元德、蘇瑜,也得知訊息紛紛趕來安慰。
“哈哈哈哈!”
李佑爽朗大笑:“諸位何必如此愁眉不展,一個童生身份有什麼大不了的?莫要再這般婆婆媽媽,今日我請客,咱們去鼎盛樓飲酒!”
眾人皆無言以對,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徐瑜靜靜地佇立在雪中,看著李佑反過來安慰眾人,心中湧起一種極為古怪的念頭。
設身處地地想,如果此事發生在自己身上,徐瑜自認為無法如此坦然面對。
這絕非僅僅是童生身份的問題,而是從良籍淪為賤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