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狂風呼嘯,暴雨如注,豆大的雨點砸在地面上,濺起層層水花。
李佑緊緊拉著妹妹,在鄭州城內狼狽奔逃。城中雖有宵禁,但在這暴雨如瀑的天氣裡,一切禁令都成了擺設,更何況南北城牆早已塌了大片。
也不知跑了多久,終於尋到一處背風的屋簷。李佑抱緊小妹,躲在屋簷下,大口喘著粗氣。
此時將近黎明,兄妹倆又累又困。李佑雖吃了些乾糧,可長期營養不良,身體早已虧空。
昨夜雨夜突襲殺人,看似沒費多大力氣,實則那短暫的搏鬥已讓他幾乎體力耗盡。能從城外逃到城裡,全靠一股頑強的意志在支撐。找到躲雨處後,儘管渾身溼透,李佑還是倒頭昏睡過去。
次日正午,李佑才悠悠轉醒。天空仍飄著細雨,淅淅瀝瀝,將鄭州城籠罩在一片朦朧雨霧之中,宛如一幅水墨畫。
可李佑哪有心思欣賞,兄妹倆身上的衣服被體熱烘乾,他們靜靜地等待著雨停。
李佑飢腸轆轆,冒著小雨買了些吃食,匆匆回到屋簷下。
填飽肚子後,百無聊賴,他掏出順手拿來的篦子和梳子,笑著對妹妹說:“小妹,二哥給你梳頭。”
“好呀,好呀!”李萱眼睛一亮,滿心歡喜。
到底是小姑娘,靠坐在哥哥懷裡,還有興致伸手去接屋簷外的細雨,似乎暫時忘卻了悲慘的遭遇。
篦子主要是用來刮掉頭髮間的頭皮屑和蝨子。
李萱多日沒梳頭,秀髮被汗水黏結得板結在一起,好在昨晚淋了雨,稍微泡散了些。
李佑用細雨打溼手心,輕輕抹在小妹頭髮上,然後拿起篦子慢慢梳理。一些顆粒狀的東西被颳了出來,有凝結的鹽漬灰塵,有大量的頭皮屑,還有幾隻吸飽了血的蝨子。
李佑將蝨子挑出來,逐個摁死,不一會兒地上就滿是蝨子的屍體。看著這些,李佑竟生出一種成就感,就像有潔癖的人把屋裡的垃圾清理得乾乾淨淨。
整整篦了半個時辰,李佑把小妹頭上的蝨子清理乾淨,才拿起梳子正式梳頭。
盤髮髻?不會!做造型?不會!李佑只給妹妹梳了兩條大辮子,編好後才發現中間的發線梳歪了。
李萱一直靠在哥哥懷裡,篦蝨子的時候很疼,可梳頭時卻十分舒服。她不由得閉上雙眼盡情享受,彷彿回到了以前無憂無慮的日子。
感覺哥哥停止了動作,李萱問道:“二哥,梳好了嗎?”
“梳好了。”李佑回答。
李萱探出頭,用屋簷外地面的積水當鏡子,照了好一會兒,摸著辮子開心地說:“二哥梳的辮子真好看!”
李佑說:“等雨停了,找個地方洗個澡,把身上的蝨子也除掉。”
李萱站起來,拿起篦子說:“我也給二哥梳頭。”
數月不曾下雨,一下起來卻沒完沒了。到了下午,淅淅瀝瀝的小雨又變成了大雨,兄妹倆只能躲在屋簷下互相梳頭、捉蝨子打發時間。
小姑娘不知輕重,李佑的頭髮又板結得厲害,梳理時扯得他頭皮一陣陣地疼。李佑一直忍著,不但沒有出聲阻止,反而愜意地閉上眼睛享受。
“哎呀,斷了!”李萱驚呼。
李佑回頭一看,頓時笑了起來,小妹竟然把篦齒梳斷了,可見剛才用了多大的力氣。“弄死它們!”李佑指揮道。
李萱立刻捏住篦子根部,把那些梳下來的蝨子全部捏死。
李佑見狀,不禁笑道:“哈哈,痛快!”
“咯咯咯咯!”李萱也拍著小手,跟著哥哥歡快地笑起來。
李佑掃了一眼小妹腳上的破布鞋,拿出昨夜順手拿來的兩雙童鞋:“小妹,換上試試。”
李萱高興地脫鞋換上,可惜都太大了,穿著不合腳,反倒是李佑穿著比較合適。李佑還是讓妹妹穿上好鞋,再用布繩拴住固定,至少比原先磨破底的爛鞋強。
兄妹倆都穿上了新鞋,頭髮也梳理得整整齊齊,只是一身破爛衣服還像小乞丐。衣服,暫時不敢換,因為是上好的料子,怕穿上被人搶劫。
當天晚上,李佑哼唱著童謠哄妹妹睡覺。即便妹妹睡熟了,也把他抱得緊緊的,似乎是害怕失去最後一個親人。李佑輕聲嘆息。
又過了一天,太陽終於出來了,這場暴雨足足下了一天兩夜。李佑事先拿出些銅錢,去買乾糧充飢,搶來的銅貫和首飾都不敢拿出來。來回路上,李佑暗暗觀察著城市的情況。
唐末的鄭州城,城牆環繞,城內佈局規整。
城牆周長數里,城內街道縱橫交錯。城東建有廟宇,城西設有祭壇,城南是熱鬧的街市,城北為官署所在。
歷經發展,鄭州城內集市眾多,城外還有運河碼頭,往來商船絡繹不絕。城中居民,多為世襲軍戶和軍官,也有不少富商巨賈在此安家。
那些大官和富商的府邸,動輒佔地幾十上百畝,飛簷斗拱,氣派非凡。城南有兩處大水塘,是築城時留下的,可直通城外的護城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