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不論是影視作品,還是閱讀小說時,李佑看到主角對著蒼天,聲嘶力竭地狂吼“狗日的老天爺”,都會忍不住犯嘀咕,覺得這般表現實在有些過了頭,會感到一種莫名的尷尬。
可如今,他自己滿心都是對老天爺的怨懟,恨不得痛罵一頓——cao你X的老天爺!
在鄭州城時,一場突如其來的酷寒,讓整個城市彷彿被寒冬的惡魔緊緊攥住。
李佑和小妹李萱,在那徹骨的寒風中瑟瑟發抖。無奈之下,李佑咬咬牙,拿出了(🐒爺)積攢了許久的錢,買了幾尺粗布,想著至少夜裡能靠著這點布抵禦寒冷。
誰能想到,剛離開鄭州城沒多遠,才走出幾里地,天氣就像被施了詭異的法術,瞬間由陰轉晴。那熾熱的陽光毫無遮攔地傾灑而下,曬得兄妹倆頭暈目眩,差點中暑。
酷熱難耐,李佑和小妹實在走不動了,只能在半路上找了個背陰的地方,躲避那似要將人烤化的烈日。
就這樣,南下的第一天,他們僅僅走了不到二十里路,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尋找陰涼處躲避陽光上。
傍晚時分,他們終於抵達了管城鎮。幾十年前,這裡可是熱鬧非凡,車水馬龍。
管城驛的設立,讓四方的商旅、行人匯聚於此,店鋪林立,叫賣聲此起彼伏。
然而,隨著管城驛的遷移,這座曾經繁華的小鎮就像失去了生機的老樹,逐漸衰敗,往日的熱鬧繁華早已不復存在,只留下一片蕭條與落寞。
如今的管城鎮,四處都是饑民。作為鄭州往南的第一個大鎮,這裡自然成了逃荒者眼中的希望之地。
眼下,大概有數百饑民聚集在此,他們衣衫襤褸,面黃肌瘦,或癱坐在街邊,或挨家挨戶地乞討,那一雙雙充滿渴望的眼睛,讓人看了心酸。
鎮上的店鋪老闆們,為了自保,紛紛緊閉店門,生怕被餓紅了眼的饑民洗劫一空。
鎮外的運河邊上,有一座破舊的龍王廟。在這亂世之中,龍王不僅被視作海神,庇佑著出海的漁民和商船,更是漕運的守護神,有著朝廷的敕封與百姓的尊崇。
PS:那時媽祖還不是大海的保護神,因為她還沒出生呢。
管城鎮因漕運而興起,當年,鎮裡的百姓們齊心協力,集資建起了這座龍王廟。可如今,歲月的侵蝕與戰亂的紛擾,讓這裡沒了往日的香火,變得破敗不堪。
李佑和小妹本打算在這龍王廟裡借宿一晚,可還沒邁進那扇破舊的大門,就看到裡面橫七豎八地躺滿了饑民。
一股酸臭的氣味撲面而來,燻得人幾欲作嘔。李佑皺了皺眉頭,拉著小妹,低聲說道:“這裡不能住,咱們再找找別的地方。”
說完,便轉身順著運河繼續前行。
又走了二里地,天色早已完全黑了下來。四周一片寂靜,只有他們兄妹倆的腳步聲和偶爾傳來的蟲鳴聲。
李佑和小妹沿途撿拾枯枝敗葉,又找出一隻破舊的陶釜,準備生火煮粥。
“嚓,嚓!”
從侯爺家順來的火鐮,在李佑手中已經運用得十分熟練。
他用幹茅草墊著火石,再用火鐮快速擦擊,只聽幾聲脆響,幾秒鐘的時間,火苗就躥了起來,那跳躍的火光,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溫暖。
這火鐮可比火摺子方便多了,既不怕被雨水打溼,又能隨時生火。
這年頭,稻米價格昂貴,對於李佑這樣的窮苦人家來說,實在是難以負擔。他只買了三斤黍米和三斤菽豆。
黍米,也就是黃米,自古以來便是百姓們賴以生存的主食之一,在這亂世中,更是顯得尤為珍貴。
而菽豆,在北方的土地上廣泛種植,雖然口感粗糙,但卻能填飽肚子,養活了一代又一代的窮苦百姓。
“二哥,我來淘米。”李萱睜著那雙明亮的大眼睛,一臉認真地說道。
李佑看著妹妹稚嫩的臉龐,心中湧起一絲暖意,笑著說:“那以後煮飯的活兒,可就都交給你這個小能手了。”
李萱自豪地挺了挺小胸脯,說道:“我四歲就會燒火了,娘和姑姑都誇我能幹呢。”
李佑伸手輕撫小妹的頭頂,心中滿是酸澀,卻不知該說些什麼來回應這份純真。
水是從運河裡舀來的,李佑將黍米和菽豆倒入陶釜,再撒進去一小撮粗鹽,隨後架在火上開始煮。
不一會兒,鍋裡就傳來陣陣香氣,那是食物特有的香味,在這飢餓與寒冷交織的夜晚,顯得格外誘人。
兄妹倆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吃飽之後,便裹著粗布,相互依偎著在野外露宿。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李佑就從睡夢中醒來。他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身旁的小妹,卻發現李萱渾身滾燙,額頭熱得嚇人。
李佑心中一驚,這現實實在是太讓人難以捉摸了。
李萱跟著全家逃荒,一路上風餐露宿,飢餓與疲憊從未將她擊垮,也沒生過病;
在鄭州城淋了一場大雨,全身溼透,也安然無恙;遭遇寒潮時,夜裡凍得瑟瑟發抖,依舊挺了過來。
可如今,天氣轉暖,昨夜睡得安穩,還能吃飽穿暖,營養也算充足,她卻莫名其妙地發起高燒來!
李佑害怕妹妹燒壞腦子,焦急地問道:“小妹,能聽到我說話嗎?”
李萱緩緩睜開眼睛,努力擠出一個微笑,虛弱地說:“二哥,我沒力氣……”
“那就再睡會兒,先喝點粥,二哥這就帶你去找大夫。”李佑強裝鎮定,安慰著妹妹。
昨晚煮的雜糧粥還剩下一些,李佑小心翼翼地扶起小妹,一勺一勺地喂她喝下。
他沒有返回管城鎮,因為那裡饑民眾多,店鋪都已關門歇業,根本不可能有人會為他們開門提供幫助。
十歲的李佑,咬著牙背起六歲的小妹,就這樣順著運河,朝著新鄭縣的方向艱難前行。
才走了一里地,李佑就感覺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每邁出一步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氣。
他不得不把小妹放下來,將用以禦寒的粗布撕成幾根長布條,然後從腳開始,一圈一圈地仔細纏繞,一直纏到膝蓋,做成了行軍時不可或缺的綁腿。
他深知,不綁腿的話,以這樣超負荷的長途趕路,就算能走到目的地,雙腿也會徹底廢掉。
李佑一手拄著長矛,一手托住小妹的腿彎,每前進一步都彷彿在挑戰身體的極限。
儘管他已經休養了半個多月,但這具瘦弱的身體依舊太過虛弱,體力遠在同齡人之下。
回想起當初,若不是趁著夜色偷襲,他根本不可能殺死那個惡貫滿盈的侯爺。
不知走了多遠,李萱突然在他肩頭醒來,小聲說道:
“二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別瞎說,死不了的。”李佑停下來,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堅定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