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收下碎銅貫,讓身邊的學徒拿來數數,數完後找給李佑幾個銅錢。又說:“我的醫館也賣藥,可讓徒兒把藥抓來。”
“如此,便麻煩郎中了。”李佑還能說什麼呢?知縣請來的郎中,總歸比自己找的靠譜些。
可藥費不夠,李佑的全部家當,只夠買兩天的藥。
那就先買兩天的,等明日見到崔知縣,看能不能厚著臉皮討要一些。
要是討不到,再想別的辦法!
郎中走後,李佑獨自守在病床前,等著醫館學徒送藥來。
“小公子,水來了。”侍女端著開水走進房間,她是崔知縣的丫鬟。
李佑連忙起身道謝:“多謝姐姐。”
侍女笑道:“小公子真會說話,我不過是伺候老爺的下人。”
“姐姐容貌秀麗,心地善良,日後定有福氣。小弟不會煎藥,姐姐能否再幫個忙?這是一點心意,還請姐姐收下。”李佑怕侍女不盡心,當即拿出一支釵子。他在鄭州找當鋪問過,這釵子是銅的,鑲著琉璃,不太值錢。
侍女滿心歡喜,收下銅釵說:“煎藥而已,包在我身上!”
雖說不值錢,但對普通人家來說,這支銅釵若是嶄新的,起碼也得三四百文才能買到。
夜幕降臨前,醫館學徒把藥送來了,侍女立刻拿去煎煮。
藥還沒煎好,李萱就醒了,迷迷糊糊地看著蚊帳頂:“二哥?”
“二哥在呢。”李佑連忙握住小妹的手。
李萱問:“這是哪兒?”
李佑說:“爹爹以前的朋友家裡,你安心吃藥養病。”
“哦。”李萱還是迷迷糊糊的。
開水有些涼了,李佑扶起小妹,喂她喝了一小口,便一直守在床邊陪著她說話。
過了一會兒,侍女進來說:“小公子,藥煎好了,我放桌上涼著。”
“多謝姐姐。”李佑起身道謝。
當夜,新鄭縣突然傳來陣陣喊殺聲,知縣崔洋親自帶隊,抓捕城中最大的豪強。罪名是:勾結賊寇,窩藏要犯,私藏兵器,意圖謀反!
縣尉李福得知訊息,急忙從小妾床上爬起來,坐著轎子匆匆趕往現場。
“崔知縣,快快住手!”李福大喊。
崔洋轉身,微笑著說:“李縣尉也來協助抓捕亂黨?”
李福氣急敗壞,怒斥道:“胡說八道,這是良民士紳的宅子,哪裡有什麼亂黨?”
這時,周武從內宅出來,將兩副皮甲扔在地上,拱手道:“縣尊,在宅中搜出兩副皮甲。”
崔洋冷笑著說:“敢問李縣尉,依我大唐律法,私藏皮甲該當何罪?”
“你,你……你這是栽贓陷害!”李福勃然大怒,直接威脅道,“姓崔的,別不識好歹,這新鄭縣可不是你說了算!”
崔洋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陰陽怪氣地說:“李縣尉,你如此驚慌憤怒,莫不是也跟亂黨有勾結?”
“放屁!”李福氣得肝疼。
崔洋踱步上前,低聲說道:“李縣尉,縣衙六房,已有兩房為我所用,張縣丞也佔了一房。你還能一手遮天嗎?對了,新任鄭州刺史已經到任,是我當年科舉時的舊友。識相點,乖乖聽話,大災期間我不想把事情鬧大!”
“新刺史到了?是哪位大人?”李福頓時大驚失色,突然捂著肚子說,“哎喲,怎麼鬧肚子了,快扶我回家如廁。”
望著李福離去的背影,崔洋吐了口唾沫,狠狠地踩踏揉搓著地面,罵道:“狗一樣的東西,連個舉人都不是,還敢在老子面前囂張。等災民回鄉,就取你項上人頭!”
蘇皓慢悠悠地走來,取笑道:“賢弟啊,鄭州那位新刺史,確實跟咱們一起參加過科舉。可並非什麼舊友,你當年爭風吃醋,還把人家打得鼻青臉腫呢。”
崔洋撇了撇嘴:“這等私密之事,他一個小小的縣尉怎麼會知道?不怕的。”
時間拉回到當日下午。
遠在二十里外的管城鎮,裂蒼穹的隊伍已經壯大到四千餘人,將鎮里長張濟臣的莊子團團圍住。
裂蒼穹舉著火把,高聲呼喊:“大夥聽著,這姓張的平日裡欺壓百姓,把咱們逼得走投無路,賣兒賣女。今天,有仇的報仇,有冤的伸冤,殺了姓張的全家,把這狗東西扔到鍋裡煮湯喝!隨我殺呀!”
“殺!”
“殺!”
“殺!”
許多人連舉起手中棍棒的力氣都沒有,只能拄著棍棒,蹣跚前行,活像一群笨拙的喪屍。
沒錯,就是喪屍潮!
護院家丁趴在圍牆上,一個個嚇得汗流浹背。
院門不但上了多重門閂,還搬來各種重物堵住。饑民們在門外推不動,卻一個擠著一個,重重疊疊,壓得門軸吱呀作響,彷彿隨時都會倒塌。
裂蒼穹見攻不進去,大吼道:“都退開,點火燒門!”
眾人抱來大量的乾草和枯枝,堆在門前點燃,半個時辰後,大門開始燃燒。
“老爺,快跑,亂民要殺進來了!”
“老爺,後門也有亂民,走不了!”
“老爺,有人翻牆進來了!”
又過了一個時辰。
“砰!”
燃燒著的大門,轟然倒下。
幾個護院家丁,面對手無縛雞之力的災民,突然轉身舉刀:“殺呀,宰了張濟臣分糧!”
其他家奴也反應過來,既然打不過,那就加入,主動帶著饑民往裡衝。
原本孱弱的災民,這些受害者,此刻卻變得兇殘無比,完全喪失了理智和人性。
見人就殺,見東西就搶。雞犬不留,婦孺皆亡,連無辜弱小也不放過。
起事的訊息傳開後,鄉野間的災民紛紛湧來,主動追隨裂蒼穹造反。
兩天後,農民軍暴增到六千多人,拖家帶口地朝著新鄭縣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