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廷敬忽然駐足，腰間的玉佩撞出脆響：“二十年前北疆平叛，有個親兵被毒箭射穿喉嚨，嚥氣前抓著我手腕比劃的就是這般手勢。”
他伸手在虛空畫了個圈，“你既存著心思，何不直說？”
楚二猛地轉身，後腰撞得食盒咣噹響。
“陳年舊事翻不出新土，可你要想掘墳。”秦廷敬指尖劃過宮牆的裂縫，“朕的洛陽鏟借你用用。”
秦廷敬沒打算勸人寬恕，他這輩子最恨三種人：勸人大度的，逼人忍讓的，還有勸他仁厚的。御書房樑上至今懸著把斷刀，刀柄刻著十二道血債。
楚二忽然笑出聲，驚得巡夜侍衛按住了刀柄：“陛下要縱著臣掀您治下的地皮？”
“朕的地界多的是腌臢玩意。”秦廷敬抬腳碾碎半塊青磚，“上個月才剮了個貪墨河工銀的，你要不要看看剮人的鐵刷子？”
這話惹得楚二扶著牆笑出淚花，恍惚間竟似他早夭的兄長附了身：“那臣先謝過陛下，待要動土時，少不得借您的金鍬玉鎬。”
宮門吱呀著吞沒三人身影。分別時楚二突然踉蹌，扶住漢白玉欄杆才沒栽倒。
月光照著他低垂的側臉，在地上拖出兩道影子。
“這就被哄住了？”左邊影子突然扭動。
楚二攥緊欄杆，指甲縫裡迸出石粉：“閉嘴。”
“咱們可是共用個腦仁兒，你當他真瞧不出？”
“除了這位爺，誰肯接咱們的狀紙？”
右邊影子嗤笑：“當心叫人賣了還給數錢，別忘了咱們是……”
楚二突然發力撞向宮牆，震得琉璃瓦嘩啦作響：“楚三什麼都不知道，管好你的舌頭。”
秦王府裡，秦天霖捏著茶盞轉了三轉。管家泰來添茶時看見主子嘴角結著血痂，分明是咬破了又生生咽回去的。
窗外梆子敲過三更，銅壺裡的水早熬幹了。
“最好把皮繃緊點，別聽兩句好話就找不著北。”楚二從鼻孔裡哼出聲：“用不著你教我做事。”
西北王府書房裡，秦天霖端著茶盞出神，茶湯早涼透了。
泰來輕手輕腳換了盞新茶，聽見主子突然嘆氣：“這盤棋越下越亂了。”
“聽說朱雀大街明兒有廟會。”泰來眼睛發亮，“王爺悶在府裡好些天了，要不……”
“沒勁。”秦天霖撂下茶盞，青瓷底磕在紫檀桌上“鐺”地一響，“咱們往街上一戳，半個城的探子都得炸窩。”
秦天霖看見小廝耷拉下腦袋，又補了句：“你要饞糖人兒，自個兒溜去便是。”
“謝王爺恩典！”泰來嘴角快咧到耳根，正要磕頭，忽見主子眼神驟變。
廊下陰影裡鬼魅般飄出個黑袍人，臉上每道皺紋都像用刻刀鑿出來的。
陶公陰惻惻的目光掃過來，空氣頓時沉得能擰出水。
“稀客啊。”秦天霖指尖摩挲著茶盞沿口，“您老要早遞個帖子，本王該開便提前到門口迎……”
“少扯淡！”陶公枯樹枝似的手指幾乎戳到秦王鼻尖，“狗秦廷敬回宮三天就把盧家連根拔了，你敢說沒在裡頭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