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沒留,也沒吃粥,就拎著那塊磚下山去了。
臨走前,他只說了一句:
“白雲記我,我就不死。”
“我若真有命熬下去,哪天回來,我不喝粥。”
“我種糧。”
“種給山上,種給鍋裡。”
陳漸沒攔,站在山口送了一程。
狗剩忍不住問:“你真信他?”
“他都快凍死了,回去也是送命。”
陳漸點了根火摺子,給鍋底添柴。
“我不信他活。”
“我信他這句話——夠重。”
“重到哪天他真回來了,咱這鍋裡能多熬一把米。”
“那就值了。”
第二天一早,山腳來了兩輛車。
不是送貨的,是送人。
十來個老弱病殘,被用草簾子裹著扔在坡邊,像卸貨一樣倒下來。
沒人哭,也沒人喊。
只一張薄紙貼在其中一人的胸口,用炭筆寫著四個字:
【白雲自認】
狗剩第一時間衝下來,皺著臉拽開簾子。
“這誰幹的?”
“這不是來求粥的,這是往鍋裡塞死人啊!”
小八低頭看了半天,壓著嗓子說:“人還活著。”
“都是南門貧戶街那邊的,聽說連粥棚都被拆了。”
“他們沒地方去,就往咱這邊來了。”
狗剩氣得直咬牙:“這不是逼咱白雲接爛攤子嘛。”
“這哪是市,這是活埋場!”
陳漸也下了山,蹲在一口破麻袋旁邊,用手指探了探那人喉間的溫。
還有熱。
“人送來了,就不能再推下去。”
“咱不收命,但收活人。”
“他們還能喘氣,就還有得救。”
狗剩低聲說:“可咱也不是神仙啊。”
“現在鍋都快揭不開蓋了,你還收?”
“你想撐個‘義莊’?”
“那是官府幹的事,不是咱的事。”
陳漸站起來,把簾子一卷:
“錯了。”
“這才是咱的事。”
“他們能把這爛攤子扔上山,就說明——他們沒別的山能扔了。”
“咱若真想把‘白雲’兩個字熬成字,不光得收粥的人。”
“還得接這鍋底下最爛的渣。”
“你不接,鍋是乾淨的,但沒人信你能撐鍋。”
“你接了,就有人敢再上來。”
……
一個時辰後,白雲市掛出新一塊市牌:
【谷山坊】
舊柴房騰出來,圍了三層破席,糊了布棚,裡頭設了粥盆、柴灶、薄床。
林紙匠提筆記下,寫:
【谷山坊,不設攤,不立賬,只收活命一線】
狗剩看完:“你真就立這麼個地兒?”
“以後要是天天往這丟人怎麼辦?”
陳漸轉過身,盯著他,語氣不高:
“那就熬。”
“熬不住——咱死。”
“熬得住——咱活。”
“咱要熬出個能吃飯、能活命、能講人話的地兒。”
“哪怕再多幾個鍋底渣子。”
“咱也不能讓人說一句——‘白雲市裡不認命’。”
“哪怕這命,是從泥裡撈出來的。”
谷山坊掛牌的第三天,粥鍋熬得更稠了。
不是加了米,是添了柴。
狗剩帶著人去砍了兩片山柴,連夜削皮曬乾,拌了獸脂糊火膏,燒出來火力猛,能把一鍋水熬出三層灰。
“這火啊,得燒得狠點。”
“谷山坊那邊多的是冷身子、虛骨頭,要是不熬足了,他們連粥味都聞不出來。”
小八搭了幾根竹竿,把新來的五六個病人圍在裡頭,熬湯煮藥,白天曬,晚上烘,爐火不滅。
有人看著像行屍走肉,但還是活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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