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長安城,衛國公府。
府邸門前,車馬稀疏,與昔日門庭若市的景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李靖正獨自一人,在後院的演武場上,緩緩地擦拭著自己的寶劍。
他的動作很慢,很仔細,彷彿在撫摸著自己的情人。
這位曾經叱吒風雲,為大唐開疆拓土,打得突厥俯首稱臣的軍神,如今,卻只能與這些冰冷的兵器為伴。
他的心中,充滿了苦澀。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陛下並非真的要殺他,只是……不再需要他了。
或者說,陛下害怕他手中那柄看不見的“兵權”,害怕他那在軍中一呼百應的威望。
所以,他只能在這裡,做一個富貴閒人,慢慢地被歲月磨去所有的鋒芒。
就在此時,管家匆匆前來稟報。
“國公爺,宮裡來人了。是東宮的一名千牛備身,叫紇幹承基,說是有要是求見。”
“東宮的人?”李靖眉頭一皺,“還是個千牛備身?他找老夫何事?”
他與東宮,素無往來。
更何況,太子剛剛在朝堂上鬧出那等風波,被陛下禁足。
此刻與東宮的人扯上關係,絕非明智之舉。
“不見。”他乾脆地回絕。
“可是……他說,他帶來了一件可能關乎我大唐騎兵未來的東西,想請國公爺您親自過目。”管家又補充了一句。
“關乎大唐騎兵的未來?”
李靖擦拭寶劍的手,停住了。
他沉吟了片刻。
“讓他到前廳等我。”
片刻之後,前廳。
李靖見到了這位年輕的東宮護衛。
紇幹承基按照李承乾的劇本,先是恭敬地行禮,然後用一種混合著激動、忐忑和不確定的語氣,講述了自己如何“偶然”從一個馬伕那裡,發現了這個“古怪的鐵片”。
“……末將愚鈍,不知此物究竟為何。但末將想,軍國大事,騎兵為重。”
“論及騎兵與戰馬,普天之下,無人能出衛國公之右。故而,末將斗膽,私下將此物帶來,懇請國公爺為末將解惑!”
說著,他雙手呈上了那個用布包著的馬蹄鐵。
李靖接過布包,開啟一看,眼神瞬間就凝固了!
他拿起那片弧形的鐵片,又拿起那根特製的蹄釘,常年在馬背上生涯的經驗,讓他幾乎是在一瞬間,就明白了這東西的用途!
他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起來!
那雙因為賦閒而略顯渾濁的眼睛裡,猛地爆發出駭人的精光!
“此物……此物是何人所制?!”他一把抓住紇幹承基的胳膊,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
紇幹承基被他這副模樣嚇了一跳,連忙答道:“回國公爺,據那馬伕說,是從一個西域胡商手中所得,那胡商也說不清來歷,只當是個小玩意兒……”
“胡說!”李靖厲聲打斷他,“如此精妙絕倫的設計,完美貼合馬蹄的弧度,還有這恰到好處的釘孔位置!”
“這絕非什麼胡商的‘小玩意兒’!這……這是神物!是能讓我大唐鐵騎,橫行漠北,再無後顧之憂的神物!”
他像個得到了心愛玩具的孩子,翻來覆去地看著手中的馬蹄鐵,口中喃喃自語:“天才……真是天才的設計!為何我……我竟然從未想到過!”
他猛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紇幹承基。
“你,將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訴我!從你發現它,到你決定來找我,所有的細節,一個字都不要漏!”
紇幹承基心中一凜,知道這位軍神起了疑心。
但他早有準備,將李承乾為他編好的那套“合情合理”的說辭,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
他講得繪聲繪色,將自己的“忠君愛國”和“靈機一動”,都表現得淋漓盡致。
李靖聽完,沉默了。
他那雙銳利如鷹的眼睛,在紇幹承基的臉上一寸一寸地掃過,似乎要將他心底所有的秘密都看穿。
良久,他才緩緩鬆開了手,眼神恢復了平靜,但那平靜之下,卻湧動著更深的暗流。
“你,很好。”李靖看著紇幹承基,意有所指地說道,“你叫紇幹承基是吧?你不僅忠心,而且很聰明。”
“你沒有將此物直接獻給陛下,而是先來找老夫,這是你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一個決定。”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無比鄭重。
“此物事關重大,老夫要立刻進宮,面見陛下!你,隨我同去!”
紇幹承基心中狂喜,太子的第二步棋,也成功了!
他不僅將馬蹄鐵送到了李靖手上,更重要的是,李靖已經預設了,這份天大的功勞,有他紇幹承基的一份!
而他,只是一個傳遞訊息的“信使”而已。
真正的佈局者,依舊安安穩穩地坐在東宮裡,彷彿置身事外。
這份手段,當真是神鬼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