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館內,燈火通明。
“關中農田水利督造總司”的衙門,已經進入了高速運轉的狀態。
段綸帶著工部的匠人們,日夜不休地在各個工地進行實地勘測,完善施工圖紙。
戴胄則指揮著戶部的官吏,用李承乾發明的“算盤”,將那如山一般湧入的錢糧,一一登記造冊,建立起了一套清晰高效的財務系統。
李綱和馬周,則負責文書與監察,確保太子下達的每一道命令,都能不折不扣地執行下去。
一切,都顯得井井有條,欣欣向榮。
但李承乾,卻並沒有絲毫的輕鬆。
他的書案上,堆著的,不是水利工程的圖紙,而是一份份來自戶部和鹽鐵司的陳年舊檔。
這些卷宗,記錄著大唐立國以來,關於“鹽”的一切。
鹽,是百味之首,是民生之本,更是國庫最重要的收入來源之一。
唐初,沿襲隋制,實行“官督民產,官運官銷”的食鹽專賣制度。
但隨著天下承平,人口滋生,這套制度的弊病,也日益凸顯。
官僚體系臃腫,運輸成本高昂,層層盤剝之下,官鹽的價格,居高不下。
而與之相對的,是“私鹽”的猖獗。
“殿下,您看的這些……是?”
新任總司監察長馬周,抱著一摞剛剛稽核完的文書,走進書房,看到太子看的卷宗,不由得有些好奇。
“馬周,你來了,坐。”李承乾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將一份卷宗推了過去。
“你看看這個。”
馬周疑惑地接過卷宗。
那是一份關於江南兩淮地區鹽場產量的報告。
報告上顯示,兩淮鹽場,作為大唐最大的產鹽區,其官方記錄的“官鹽”年產量,僅有五十萬石。
但另一份由地方官府呈報的、關於“鹽戶”人口與灶具數量的估算報告卻顯示,以兩淮地區的人口與生產規模,其理論上的年產量,至少應該在……三百萬石以上!
“這……這怎麼可能?!”馬周失聲驚呼,“差了……差了足足二百五十萬石!這……這其中巨大的差額,都到哪裡去了?”
“到哪裡去了?”李承乾冷笑一聲,“還能到哪裡去?自然是變成了‘私鹽’,流入了那些人的口袋裡。”
馬周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不是愚笨之人,立刻就明白了這背後所代表的恐怖現實。
每年二百五十萬石的私鹽!
這是一個何等驚人的天文數字!
這背後,隱藏著一張何等巨大的,由地方官吏、鹽商大賈、江湖鹽幫,乃至……朝中某些世家大族,共同編織起來的,利益網路!
就像一群貪婪的碩鼠,在暗中,瘋狂地啃食著大唐的國庫根基!
“孤敲詐了北方世家,得了幾十萬貫,便沾沾自喜。可與這江南的‘鹽利’相比,簡直是九牛一毛!”李承乾的聲音,變得冰冷刺骨,“北方世家,控制的是‘人’與‘地’,他們想要的是名望和政治權力。而江南的這幫人,他們控制的,是‘錢’與‘貨’,他們想要的,是能與國庫分庭抗禮的……經濟實力!”
馬周聽得心驚肉跳。
太子殿下,恐怕又要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動作了。
“馬周。”李承乾的目光,變得銳利如刀。
“臣在!”
“孤要你,立刻從你監察御史的舊部中,挑選十名最可靠、最精明,也最……不為人知的寒門子弟。”
“孤要他們,立刻南下,趕赴揚州!”
“他們的任務,不是去查案,不是去抓人。”李承乾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他們的任務,是去給孤,當‘商人’!”
“商人?”馬周徹底懵了。
“不錯,商人。”李承乾從書案的暗格中,取出了一沓設計精美的紙質憑證。
那憑證的樣式,與之前的“勸農債券”,有幾分相似,但上面的文字,卻截然不同。
赫然寫著——“大唐皇家鹽業憑引”,簡稱“鹽引”。
“孤,要廢除現有的‘官運官銷’制度!”李承乾的聲音,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