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殿內，鎏金銅鶴香爐吐著嫋嫋青煙。
劉徹指尖輕叩案几，玄色龍袍袖口露出半截蒼白手腕。
\"臣丙吉，叩見陛下。\"
階下跪伏的身影紋絲不動。
劉徹眯起眼睛，這個被許辰點名推薦的廷尉監，倒真有幾分寵辱不驚的定力。
\"平身。\"
丙吉緩緩直起腰板，卻仍低垂著眼簾。
劉徹這才看清他的模樣：三十出頭的精瘦男子，眉間一道淺疤藏在官帽陰影裡，指節佈滿老繭。
\"知道朕為何選你出使匈奴？\"劉徹突然發問。
\"臣愚鈍。\"丙吉聲音像一潭靜水，\"但臣聽聞，良駒不擇鞍，良臣不擇主。\"
案几上的茶盞突然泛起漣漪。
霍光詫異地抬頭，看見陛下嘴角幾不可察地抽.動，那是被戳中痛處的表情。
三年前李陵投降時，劉徹也曾這樣問過司馬遷。
\"好一張利口。\"劉徹冷笑，\"那朕倒要看看，你這'良駒'能跑多遠。\"他突然抓起案上竹簡砸過去。
\"念！\"
竹簡\"嘩啦\"展開在青玉磚上。
丙吉膝行兩步，目光掃過那些墨跡未乾的條款，瞳孔驟然緊縮。
\"怎麼？\"劉徹俯身，冕旒玉珠碰撞出清脆聲響，\"不敢念？\"
\"互市條約第四條。\"丙吉喉結滾動，\"匈奴須交出所有參與元狩四年馬邑之圍的部族首領，否則......\"
他的聲音突然哽住。
\"否則一粒糧食都別想拿到！\"劉徹拍案而起，\"你以為朕真要跟這些豺狼做買賣？\"
霍光手中的毛筆\"啪\"地折斷。
這哪是和談？分明是要逼匈奴各部自相殘殺！
馬邑之圍是軍臣單于的手筆，如今單于早已換了兩任，陛下這是......
\"臣斗膽。\"丙吉突然抬頭，眼中精光乍現，\"若將'馬邑之圍'改為'今歲犯邊者'，左賢王部或許會......\"
\"你見過許辰？\"劉徹突然打斷。
殿內空氣瞬間凝固。
丙吉的呼吸滯了滯，他當然見過——就在三日前詔獄換防時，那個總在牆上畫奇怪符號的年輕人塞給他一卷絹帛。
但此刻陛下的眼神像淬毒的箭簇，他只能搖頭：\"臣不曾。\"
\"撒謊！\"劉徹一腳踹翻案几，竹簡嘩啦啦散落一地，\"這分明是那逆賊的筆跡！\"
他抓起其中一簡砸向霍光，\"你看看！\"
霍光接住竹簡的手微微發抖。
簡上墨跡確實眼熟——橫如劍鋒，豎似戈戟，與牢中那小子如出一轍。
可丙吉何時......
\"陛下明鑑！\"丙吉突然重重叩首，\"此策雖險，然可令匈奴各部離心。左賢王與單于早有嫌隙，若許其用罪酋首級換糧......\"
\"夠了！\"劉徹暴喝，卻在轉身時對霍光使了個眼色。
老臣心領神會，悄悄退到殿角陰影處。
\"朕改主意了。\"劉徹語氣突然緩和，像猛獸收起利爪，\"不僅要今歲犯邊者的腦袋，還要他們交出祁連山南麓的牧場。\"
丙吉猛地抬頭，這次是真的震驚了。
祁連山南麓水草豐美，是匈奴右部命脈所在。
陛下這條件......
\"怎麼？辦不到？\"劉徹冷笑，\"那就讓匈奴人餓死在這個冬天。\"
他甩袖轉身，玄色龍袍在燭火中翻湧如夜霧，\"退下吧。\"
丙吉退出殿門時，後背官服已經溼透。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