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仔仔細細地塗著，不放過任何一寸，為讓藥更快被吸收，她還揮動手掌，在創口上方輕扇幾記，這才用紗布將他的手臂包紮起來。
“等等，你就準備這麼完事了？”陸錦宣忽然開口道。
慕長璃一愣，她正準備將紗布從他脖頸後繞到身前，聽他這麼說，她的手停滯在他肩頭，整個人緊挨著他，遠看像極了擁抱。
“這是我第一次給人處理傷口，讓我想想，是忘了什麼嗎？”她茫然道。
由於兩人身體捱得太緊，他都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幽香，兩朵紅霞飛上她的臉頰，她似只小貓，就這麼乖巧地伏在她的肩頭。
陸錦宣知她又想入非非，解釋道：“我是說，你這樣綁，我沒辦法換衣服。”
“啊？”她抬起頭，險些親到他的臉龐，她又羞又躁：“那……我先幫你寬衣？”
陸錦宣原意是叫她換個部位扎紗布，沒想到卻引她冒出虎狼之詞，她的話挑起了他的興致，他當即答道：“好啊。”
“真……真來啊？”慕長璃面上早已滿覆緋色，兩隻耳朵像兩片紅番茄，還愈來愈燙。
陸錦宣扭頭，附在她耳邊輕語：“你不是說，我們的身上揹負太多，我們不曾有一刻放空一切，享受過情愛的歡愉嗎？那就好好享受當下。”
他嘴角浮現起一絲奇怪的微笑，眼尾微微上翹，頓顯幾分妖孽。
慕長璃湊近了些，伸手去撥他的衣領：“怎麼脫不下？”
陸錦宣忍不住笑出聲來，沒想到平日裡雷厲風行的她，竟還有如此呆萌的一面，他答道：“繩結都沒解開，怎麼脫得下？”
慕長璃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接著低下頭替他解開腰間的繩結，接著將他的衣衫一件件褪下，從床榻邊的矮櫃裡取出帛衣，替他穿上，全程她都是微閉著眼睛，只用一點點餘光看他，又怕自己無意間觸及傷口，糾結萬分。
終於寬衣完畢，慕長璃感覺，這簡直是她接的最棘手的任務。
她替他綁好紗布後，順手拿起他換下的衣服，掛在自己臂上，說道：“我出去催一下菜，順便把衣服拿去洗了。”
陸錦宣微微頷首，他的反應讓她有一種老夫老妻的感覺，轉身偷笑了一下，走出客房。
她捧著衣服下樓，在大堂拐角處遇到一夥計，順口問他浣衣處怎麼走，那夥計沒有立即作答，而是掃視一圈，這才給她指了個方向。
慕長璃覺察出異狀，面上卻帶著笑向他道謝。
她來到浣衣處，邊洗邊思忖道：從進門開始，迎賓小二的語氣，還有方才那個店小二，他們都是新來的，就連掌櫃也不見了，整個紫氣客棧如同大換血，這其中定有蹊蹺。
慕長璃想著，加快手速，將衣服吸睛晾曬後，立馬回到客房。
陸錦宣坐在圓桌前，桌上擺著一盤熱氣騰騰的紅燒活鯉，見她推門進來，他輕聲招呼道：“辛苦了，快淨手吃飯吧。”
老夫老妻的戲碼愈演愈烈。
他向她投來溫柔的目光，這目光仿似攜帶著神奇力量，將她心中的困惑沖刷得乾乾淨淨。
她走到水盆邊淨手，接著坐到他的對面，拿起碗筷，見他不動筷，這才發覺他的雙手被她用紗布裹得結實，比熊掌還厚實。
她尷尬地笑笑，夾起一塊魚肉遞到他嘴邊，還輕“啊”了一聲，似是在餵食年幼兒童。
陸錦宣嚥下魚肉，說道：“我是傷了手，又不是傷了腦子。”
慕長璃面上那如老母親般的微笑瞬間凝滯，她乾笑兩聲，說道：“吃飯，不許說話。你們官宦人家不是講究食不言寢不語？”
陸錦宣又被她投餵了一大塊魚肉，說道：“並沒這規矩，就像你們認為帶御器械只用長刀一樣，都是誤會。”
他話音未落，忽然輕咳起來，她忙放下筷子，繞到他身後，輕拍著他的背，看這模樣，還真像是老頭子吃飯被嗆，老婆子在替他舒緩咳喘一樣。
“辣椒？你……你故意的。”陸錦宣輕咳一陣，眼淚都快被辣出來。
慕長璃看了一眼擺盤用的胡椒，忙不迭地致歉：“對不起對不起，我真沒看到。老頭子……不是，錦宣，你沒事吧？”
陸錦宣漸漸止住咳嗽，目光落在活鯉上，不置可否道：“這是胡椒？”
慕長璃也警覺起來：“胡椒產自西域，運輸成本極高，一般之供王公貴族享用。不該出現在這鄉野客棧，錦宣，這裡定有蹊蹺。我方才去浣衣時，途中遇到店小二，他竟不清楚浣衣處在哪裡，還有進門時那個小二，也甚是奇怪。”
陸錦宣思忖須臾，道：“我除來時，在此處遇到樞密副使容天嘯，我懷疑他此行並非是奉命追回九龍翎這般簡單。”
“錦宣且安心，無論此行幾多艱險，我都與你共同進退。你，不許再獨攬危險。”
慕長璃順著他的話，可算逮到個“教育”他的機會，她板起臉孔，嚴肅道。
陸錦宣微微一笑：“是，夫人。”
“誰是你夫人！別瞎說。”慕長璃的表情管理徹底失敗，臉紅到耳根，她在陸錦宣肩頭輕拍一記，嬌嗔道。
陸錦宣一臉壞笑：“夫人，我們都那個……我會對你負責的。”
“別瞎說，我們哪有……哪有那個，就只是……總之，你再瞎說，我就不餵你吃飯了。”
兩人的打情罵俏被一陣茶盞摔碎的聲響打斷，紅霜站在門外，將裡面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她當即腦補出一場桃色大戲。
茶盞在地上摔了個粉碎，她的心也隨之四分五裂。
紅霜當即轉身飛奔下樓，在暗處一雙眼睛已盯了她許久。
慕長璃正猶豫著要不要出去看看，陸錦宣不知是紅霜，還以為是個笨手笨腳的活計，他阻止道：“回來，飯都沒吃完想去哪，我是個到點吃飯的人。”
他對她拋了個眼神，仿似在說：“今後跟著我，你也要養成到點吃飯的習慣。”
這一頓飯吃得委實溫馨，為了節約時間，慕長璃在他吞嚥的當口，自己也吃一口，兩人就這麼你一口我一口地把滿桌飯菜全部光碟。
慕長璃還端起兩隻飯碗，拿筷子使勁刮，就連黏在內壁的飯粒都沒放過。
“這麼餓？要不要再加點飯？”陸錦宣見她這餓鬼出街般的吃相，忍不住問道。
慕長璃放下碗筷，連連搖頭：“不是餓，是我小時候家裡窮，是以分外珍惜糧食。”
“這倒是個好習慣。”陸錦宣聞言，讚許道。
陸錦宣是個哪怕別人身上有一點點好習慣，他都要吸收到自己身上的人，經過此事，他是真的將愛惜糧食這一條列入到自己要培養的好習慣中了。
樓上有人柔情蜜意，樓下便有人暗自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