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發問,安安靜靜地蜷在牢籠一角。
慕長璃實在太累,背靠如此扎人的粗木欄杆,都能沉沉睡去。
不知昏睡多久,她被一陣騷動吵醒,她側耳傾聽,在野人們的怪叫中,她聽懂了一句話“笑君,男人動了。”
在以粗木作梁,獸皮作頂的小木屋中,男人靜躺在獸皮墊子上,他赤裸著上半身,身上多處傷痕未愈,胸前的創口已止血,他下身穿的是自己的褲子,膝蓋處血跡斑駁。
他的雙手很自然地擱在身側的墊子上,掌下墊著鮮花,這是野人信奉的傳言,花香中含有令人重生的花魂,可以喚起人求生慾念。
男人似蝶翼般濃密的睫羽微顫幾記,接著手指又動了動。
笑君站在墊子邊,將掛在手腕上的麻衣擱置在墊子上,側頭問房中守衛:“待他醒了,讓他換上衣服,去祭臺找我。”
笑君語畢,開啟床邊的矮櫃,從裡面取出一塊小牌子,扭頭就走。
在笑君抵達祭臺時,祭臺邊已聚集了許多人,見笑君到來,眾人一齊俯首向他行禮。
“各位,此地已不安全,日後可能還會有外來者闖入,在我們沒有找到七少主前,我們必須要留存勢力。”
笑君目光如炬,她的眼神不似先前那般迷惘,她看似頗有大將之風。
若不是她衣衫襤褸,單看這氣場,無疑是個英姿颯爽的女將軍。
“可是,佳禾,我們敵手太多,宋宗、西夏、遼寇,防不勝防,即使我們離開此地,另居他處,也難逃他們的搜捕。”尤耳說道。
被喚作“佳禾”的笑君霸氣地一擺手,道:“小姨,七少主的存在絕不能讓他們任何一方發現,我們目前只知七少主身在皇城,不如我們就回歸俗世,出發皇城。”
“不可!”尤耳忙出聲阻止,語氣略急。
佳禾轉身,一雙鵲眼真誠地望著尤耳:“小姨,誓死護衛七少主,是我們隱護的使命。眼下七位龍隱,只有七少主還活著,我們必須搶在宋宗之前找到他。”
尤耳輕嘆一聲,目光變得慈愛,她在佳禾的肩上輕拍一記,微微頷首道:“佳禾長大了,有使命感了,好吧,就按你說的辦。”
秋日的豔陽天雖不似盛夏這般毒辣,但對於斷水斷糧一天一夜的慕長璃來說,這陽光簡直是一種煎熬。
她勉力抬起眼瞼,在她極其有限的視線裡,忽然出現了一個熟稔的身影。
身披麻衣長袍的男人,在兩名女子的半攙半押下,步履維艱地挪著步子,他的一條腿不知是折還是瘸,兩條腿明顯不在同一節奏上。
一頭墨髮從他側頰垂下,遮擋住他的臉,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就那麼一眼,她就知道,他就是錦宣。
“錦宣!錦宣!”慕長璃一下從牢籠裡站起來,兩隻手握住較細的兩根木欄,繼續大喊著他的名字。
麻衣男人在她的呼喚聲中停下腳步,他沒有回頭,但雙瞳驟然一縮,那聲呼喚,著實擊中了他的心。
他微微垂下頭,散發隨風輕拂,徹底擋住了他的臉。
陌生的環境,遍佈行為詭異之人,這樣的危險,他不想讓她深涉其中。
他抬腿,繼續向前走,一步一晃,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慕長璃用力搖晃著欄杆,看守牢籠的野人嫌她鬧,舉起藤條隔著籠子抽打她。
藤條抽中了她的手背,她潔白光潔的手背上,登時布上一條紅痕。
慕長璃緩步退後,重新蜷坐在牢籠一角,心中波瀾萬千。
他為什麼不回頭?
他是錦宣嗎?
還是她思念過切,認錯了人?
這些念頭只在她腦海中擱淺須臾,她忽然想到:莫非是他也發現此地有蹊蹺?他不想讓她涉險,是以故意裝作不認得她?
慕長璃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在懸崖之上,想與他劃清界限的人是她,在崖底,想與他共同進退的也是她。
冥想間,幾片枯葉飄落到牢籠裡,落在她的裙邊。
慕長璃嘆息一聲,自己何嘗不似這些落葉,心本無鄉,只是隨風飄零,風往哪吹,她的方向就在哪邊。
她正倍感無措時,牢門忽然被人奮力拉開。
幾個壯漢進入牢中,像拎小雞一樣,將她提出來,用麻繩將她雙手捆住,接著另一側大樹下的壯漢一拉繩頭,將她整個人吊起來。
麻繩驟然被利物砍斷,她當即從空中墜下。
慕長璃閉上雙目,被斷糧一日的她已無力施展輕功,在下墜的那一瞬間,她甚至在想,許是他來接她赴來世之約……
正當她放空一切時,忽覺後背被輕託一記,接著便被人抱著滾落到地上。
她的臉附在他冰冷的胸膛上,她緩緩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