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陸淨瑜保證過，要一生一世守護青霖閣，任何可能誘使他離開青霖閣的人，他都要遠離，包括他的血肉至親。
“這位夫人，您認錯人了。”陸靈川淡然發聲。
陸金氏依然沒有撒手：“川兒，為娘不會認錯，你是我的兒子——陸靈川。”
慕長璃圍觀片刻，便已將一切疑惑解開。
在路上，陸金氏便說自己還有個失散多年的小兒子，當時她心繫陸錦宣安危，並未在意，現在看來陸靈川便是陸金氏的幼子，也是陸錦宣的孿生弟弟。
“她不是你娘。”陸淨瑜走來，將二人分開，將陸靈川攔在身後。
陸金氏落下淚來：“瑜兒，娘知你恨為娘，恨陸家。但靈川是陸家的孩子，請你放他回家吧。”
陸淨瑜哼笑一聲，山下驟然響起爆破聲，將追擊至半山腰的敵軍全殲。
“一炮而紅？阿姐，你怎的將殺手鐧使出來了？”陸靈川望著山下，驚詫道。
未待陸淨瑜作答，山巔眾弟子紛紛癱倒在地。
“大家怎麼都倒下了？”陸靈川凝眉肅聲道，他預感危機還在後頭。
陸淨瑜忽然跪倒在地，渾身冒出冷汗，陸靈川扶住她的手臂：“阿姐，你怎的這般虛弱，可是寒毒又發作了？靈川這就救你……”
陸淨瑜握住他的手：“靈川，阿姐和閣中弟子皆已中毒，怕是支撐不了多久，阿姐要你發誓——與青霖閣同在，終身不離開青霖閣。”
“阿姐……”陸靈川語塞，他感覺陸淨瑜身上的生氣正在退散。
陸淨瑜握緊了他的手：“靈川，答應阿姐！”
“阿姐，你不會有事的……”陸靈川聲帶哭腔。
此時，晴空驟然被鉛色陰霾侵襲，天降大雨。
“靈川，小產之後我便元氣大傷，我求姑姑以金針封穴，才撐到現在。聚散離合終有時，靈川切莫傷心，只要答應我最後的請求……便好。”
陸淨瑜聲音漸微，僅剩遊絲之力。
“我、我陸靈川發誓，我將與青霖閣同在，終身不離開青霖閣。”
陸靈川終於發誓，一滴熱淚自他眼眶墜落，滴在陸淨瑜手背上。
陸淨瑜展出蒼白的微笑，雙手垂落，闔上雙目，一行清淚自她睫羽間淌下。
“阿姐！阿姐不要走！”陸靈川放聲悲嘯，他的吼聲震斷了崖邊枯樹的細枝，驚起寒鴉數只，“啊啊”的哀鳴聲盤旋於上空。
雨勢漸猛，大雨沖刷過記憶中的傷，也讓這個懵懂少年變得更加清醒。
他抱起陸淨瑜，一步一泥濘，向青鳶殿方向走去。
“瑜兒！”陸金氏這才回過神來，緊跟在他身後，步履蹣跚。
慕長璃疾步追上，攙扶住她：“陸夫人，節……夫人，雨太大了，我們進閣中避一避吧。”
陸金氏沒有應答，她眼中之淚，讓她的雙目更顯渾濁。
倖存的青霖閣弟子回到閣中，將青色帷幔撤下，懸上白帆。
陸靈川一身素衣跪於河灣，那裡，曾是他與陸淨瑜一同替玄冰送葬之處。
“川兒。”陸金氏緩步走來。
陸靈川站起身來，朝她屈身行禮：“陸夫人，晚輩正欲給阿姐送行……夫人可是有話要對阿姐說？”
“川兒，我知你和瑜兒恨我當年拋棄了你們，我無意為自己的錯辯解，只求你能讓我同你一起，送瑜兒最後一程。”陸金氏微微俯首，懇求道。
“好。但晚輩也請夫人答應，待送行結束，請夫人儘快離開青霖閣。”
陸靈川說著，將頭更垂低了幾度。
陸金氏哽咽著答應，她走到安放著陸淨瑜遺體的花舟前，將一束紫色的勿忘我放在陸淨瑜的雙手下。
紫色的花束與陸淨瑜的淡紫紗裙極其相配，她注意到裙裾一角垂落在了河水中，忙將其撈起，擰乾，這才開口同陸淨瑜告別。
“永恆的愛、永遠的回憶，這是勿忘我的花語。瑜兒，你永遠是我深愛的孩子。”
陸金氏面上看似平靜，陸靈川知道，她是將哀慟深埋在心底，不行於色罷了。
陸靈川正欲開口，卻見陸金氏乾咳幾聲，接著便嘔出一口血來。
“陸夫人。”陸靈川上前一手托住陸金氏的後肩，另一隻手去探她的腕脈。
慕長璃應聲趕至：“靈川，有人放毒，切莫觸碰水源。”
“什麼！可是阿姐……”陸靈川抬眼看向花舟，卻見花舟正自己開始漂移出去。
“阿姐！”陸靈川將陸金氏安放在地上，起身欲拉船繩。
慕長璃疾步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臂膀：“靈川，不能過去。”
“放開我，我要去救阿姐。”陸靈川到底還是少年心性，易衝動。
慕長璃見阻攔不住，只得施針刺入他的昏睡穴，陸靈川癱軟在她肩側。
好不容易攔下陸靈川，陸金氏這邊又出狀況，只見陸金氏一下坐起身來，面唇俱是可怖的青紫色，她拔出防身用的短刃，向陸靈川刺來。
慕長璃一手扶著陸靈川，只能騰出一隻手對敵，她抬手握住劍刃，鮮血自掌心滴落。
“陸夫人，醒醒。他是你的兒子，靈川啊。”她竭力握住刃尖，利刃在她掌心切下一道很深的傷口。
她顧不得疼痛，繼續喊道：“陸夫人，他是靈川，是與你分別二十年的兒子。你不能傷他，你是他的母親啊。”
她的話刺激到了陸金氏，喚醒了她的母性，但她還無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行為。
陸金氏手一揮，“噗通”一聲，將慕長璃甩入河中。
關鍵時刻，慕長璃鬆開陸靈川，陸靈川倒在地上。陸金氏再度舉刀，刀刃卻在陸靈川上方停滯。
陸金氏慘呼一聲，恢復了神智。
“川兒！”陸金氏丟下刀，伸手去扶陸靈川，她的手忽然停下，陸金氏四下環顧，發現身邊不見慕長璃的蹤影。
她竭力回想，卻想不起自己將慕長璃推入河中的那一幕。
慕長璃沉入河底，身子漸漸麻木，刺骨寒涼滲透入她的每一處毛孔，半昏半醒間，她似乎見到陸錦宣向自己走來，他的手環住她的腰，帶她凌空躍起。
“錦宣，等我。”不知是夢囈還是最後的訣別，她輕聲說道。
涼意漸褪，慕長璃失去了知覺。
待她醒轉，第一眼瞧見的卻是一個熟稔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