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錦宣垂下眼瞼，哀慟之色由他的眼眸一直蔓延到嘴角，看他的神情，劉遠終於能安心了。劉遠知道，陸錦宣已經做出了選擇。
“錦宣的痴心遠不及前輩十分之一。錦宣，有負於她！”
陸錦宣語畢，又是一口悶，他傷勢未愈不宜飲酒，讓他此時唯有以酒澆愁，才能沖淡一些他對她的歉疚。
“就讓烈酒沖刷我們心中的傷！幹！”劉遠拿起酒罈，將二隻空盞填滿。
陸錦宣和劉遠的身份都很敏感，平日裡他們都不能肆意宣洩自己的感情，這一夜，藉著酒勁，可算是能將心中埋藏多時的思念毫無顧忌地傾訴出來。
又是幾杯酒下肚，陸錦宣只覺肩上的創口一陣灼熱，但他仍與劉遠把酒夜話，直至天明。
翌日，紅霜端著水盆跨入偏殿時，殿內還縈繞著酒香。
陸錦宣趴在桌上，頭枕在胳膊上，他的另一隻手屈臂搭在桌上，手裡還握著酒盞。
與陸錦宣的優雅醉態不同，劉遠就豪放很多，整個人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上，雙手還抱著酒罈，他抱著酒罈的手勢特別溫柔，像是擁著自己的愛人。
紅霜忙放下水盆，將陸錦宣從酒桌邊攙扶起來。
陸錦宣半夢半醒，口中還喚著慕長璃的名字，說著醉話。
“長璃，站在我身邊……就好。”
“長璃，我願以我此生所有歡欣，換你一世長安。”
“錦宣此生，絕不負長璃。”
在酒勁的作用下，陸錦宣幾乎是將他對慕長璃說過的所有情話，挨個說了一遍。
紅霜再也忍不住，將他一把丟在床榻上。
她賭氣道：“長璃，長璃！你看你為了她都變成什麼樣了。我不管你了。”
紅霜說著又輕晃了兩記肩膀，她狠狠瞪了一眼醉臥在錦被上的陸錦宣，扭頭便走。
山下的慕長璃從床上一個鯉魚打挺坐起，口中高呼著他的名字。
陽光穿透過薄如蟬翼般的窗戶紙，正好撒在床鋪的方位，她抬起枯瘦的手，任憑眼光透過指縫，攝入她的眸中。
天亮了。
“錦宣，不知你是否會在下一次午夜夢迴時來找我，天亮後又消失不見？”
儘管她知道他們很快便會重逢，但這重逢前的等待，對於有情人來說，每一瞬都是煎熬。
“長璃，你又在想陸少俠？”銀玉的喚聲打斷了她的思念。
經過這幾日的相處，兩人可謂是相見恨晚，慕長璃喜動，性子大大咧咧不拘小節，銀玉喜靜，心細如髮觀人於微，兩人的性格正好形成互補。
但讓她們成為好友的原因，卻是慕長璃發覺銀玉在很多地方與她的閨蜜銀珠很像。這種莫名的相似感，大幅拉近了她們之間的距離。
“銀珠，你來啦。”慕長璃放下手，翻身下床。
銀玉笑著搖搖頭，她已習慣了慕長璃的頻繁口誤。
“長璃，有朝一日，我定要去見見你這位名喚銀珠的姑娘。”銀玉笑著走來攙扶她。
慕長璃尷尬一笑：“不好意思，銀玉。你和我的銀珠太像了，我有時都懷疑你們是失散多年的姐妹呢。”
她輕輕擋開銀玉的手，示意自己可以獨立行走。
剛出口的話，立馬被現實打臉，才邁出幾步，慕長璃便一個趔趄險些栽倒，銀玉當即雙手環抱住她的右手臂，輕聲嗔道：“小心點你。”
這熟悉的攙扶方式，這熟悉的倒裝句，慕長璃又差點要將“謝謝銀珠”脫口而出。
“謝謝銀玉。對了我聽你說話總是將語句倒置，你是齊魯人？”
銀玉的說話方式，慕長璃留意許久，因為表達得實在太明顯，一向粗心大意的慕長璃都發現了她這一特點。
銀玉點點頭，慕長璃欣喜道：“好巧，錦宣也是齊魯人。”
“只是我不知道我究竟是生在齊魯哪一方。是中原，還是北方？”
銀玉說這話時，眸中籠罩著淡淡的鄉愁，這是她不知自己從何處來的一種迷惘，是從心底發散出來的失落。
慕長璃見她神色微創，便不再討論家鄉這個話題。
她很快用其他事轉移了銀玉的注意力：“銀玉，你猜我今天能不能自己一個人走到院中？”
銀玉心思玲瓏，怎會不識她的好意，銀玉順著她的話道：“小心點你，仔細你又受了傷，又要晚幾日才能見到你的錦宣。”
慕長璃聞言，當即乖乖地扶住她的手：“我不鬧了，我們繼續練行走。”
她的雙腿仍由余痛，她不曉得自己當初是怎麼在密洞裡堅持這麼久的。
也許，是因為她真的很愛他吧。
銀玉覺察出她神情恍惚，知她又在思念錦宣，忙扯了其他有趣的話題來與她打趣，兩人在屋子裡有說有笑。
屋外，大娘附耳在門外，聽著裡面傳出的笑鬧聲，面上滿是慈愛。
大娘在門外竊聽須臾，轉身又扎進了伙房。
眼瞅著慕長璃的傷日漸好轉，大娘知道，自己與她們別離之日不遠。
那日臨行前，大娘在伙房忙活了一早上，整出了一大盤玉米饃饃，還有一盤花捲，還有她經常聽慕長璃提及的鴛鴦卷。
妙手坊所處地界相距皇城甚遠，鴛鴦卷在此處鮮有人知，大娘愣是根據慕長璃的描述，自己鼓搗出了一大盤自制鴛鴦卷。
慕長璃在看到鴛鴦卷時，面上的笑容燦爛得如同六月夏花。
“大娘，你會做鴛鴦卷，好厲害。”慕長璃忍不住為大娘鼓掌道。
大娘將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笑道：“常聽你提起這個，我就自己憑感覺做出來了，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心意。”
“合合合！”慕長璃抓起一根鴛鴦卷，美滋滋地咬了一大口。
大娘的用料很足，整根鴛鴦卷除了薄薄一層面皮外，裡面包裹著的是貨真價實的土雞肉。
這一口下去，唇齒留香。由於第一口咬得太猛，油汁順著她的嘴角流下，慕長璃絲毫沒有察覺，依舊大口吃肉，邊嚼邊誇讚“好吃”。
大娘露出老母親般的微笑，取出帕子，將她嘴角邊的油漬擦去。
大娘的這一舉動吸引了銀玉的注意，她總覺得這位大娘對慕長璃格外關心。
事出反常必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