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拾起衣服,飛身下樹,慕長璃和銀玉已在樹下等候。
劉遠不忍白練一人孤零零的躺在雨幕中,他將白練抱回了仁心殿。
仁心殿內,紅霜提劍奔出,見劉遠抱著白練回來,她停下腳步,探問道:“坊主怎麼了?”
“去了。”劉遠吐出兩個字後,自顧自抱著白練進入內殿。
紅霜怔在原地,她望了一眼雨幕,還是選擇折返回內殿。
劉遠打來熱水,一面替白練擦身,一面對她說道:“練兒,你可知我並非有意傷你,實在是……是你自創的氪金之法,所用材料毒性甚重,那日你在實驗房暈倒,我才知毒已入你手臂上的經脈,倘若我不斷你雙臂,只怕你的性命……”
紅霜呆滯在殿門外,她的淚簇簇急落,她知道,這一回,坊主是真的離開了她。
她抑住悲傷,繼續附耳竊聽,只聽劉遠又說道:“這一切還是蘇嵐告訴我的,她跟我說,雖然你將她的兩個女兒暗中送走,她卻沒有恨過你,因為她之後很快便知道,銀玉就是她的女兒,後來她安排人誘使你將銀玉帶回妙手坊……”
劉遠忽然止住話音,厲喝道:“誰在外面!”
紅霜步入內殿,坦言自己確實竊聽到了他所有的話。
“是以,銀玉是坊主師妹的女兒,她還有個親姐妹?”紅霜愕然道。
劉遠點了點頭,他忽然停下手中動作,問道:“方才見你神色慌張往外跑,發生何事?”
紅霜抹去面上淚痕,如實道:“一炷香前,坊主藏在密室中的九龍翎被盜,我正要出門追擊賊寇。”
“什麼!”劉遠當即神色大變,急促道,“你還愣這做什麼,速去緝拿賊寇,務必要將九龍翎奪回!”
紅霜當即抱拳應聲,正欲離去,卻聽劉遠補充道:“等等!你去演武場找陸錦宣,讓他協助你一同追回九龍翎。”
劉遠是個明事理的人,雖然他仍未消除對陸錦宣的誤解,但九龍翎之事關係到整個大宋的安危,大局當前,他當即將私人恩怨擱置,一心對敵。
紅霜應聲疾奔出仁心殿,劉遠在她走後,握起白練的手,繼續說道:“練兒,你放心,我定會替你報仇,只是眼下九龍翎失竊,事關重大,我不得不放下恩怨,與大家同仇敵愾,待追回九龍翎,倘若陸錦宣真是兇手,我必親手取其性命。”
紅霜奔赴到演武場時,陸錦宣一行人還在原地分析案情。
“陸持國!九龍……”她語出一半,忽然被他身旁的慕長璃驚到,紅霜詫異地探出一指,直指向慕長璃,面露驚恐之色,“慕慕慕姑娘,你不是不在了嗎?”
銀玉按下她的手,示意她別再胡言。
陸錦宣看向紅霜,問道:“紅霜,九龍翎怎麼了?”
紅霜這才回過神來,急聲道:“九龍翎被人劫走了!劉遠前輩命我協同你,務必將九龍翎追回。”
陸錦宣聞言神色驟變,他也急了:“你可瞧見賊人?”
紅霜點點頭,陸錦宣轉身對慕長璃道:“長璃,我隨紅霜去追擊賊寇,等我。”
他無暇多言,此時九龍翎多在外流露一刻,大宋便多一分危險。
慕長璃深知此事嚴重性,她頷首道:“一切小心,我等你。”
陸錦宣與紅霜施展輕功,朝敵寇消失的方向追去。
慕長璃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高空之後,她轉過身,將他找到的證物打包蒐集起來。
銀玉見慕長璃一臉愁容,寬慰道:“長璃且安心,我相信陸少俠一定會平安歸來,我們也定能抓到真兇。”
三日之期,是她為平息劉遠的怒意,脫口而出的,實則她也沒什麼把握,當時她將半數希望寄託在陸錦宣身上。
慕長璃原本想著之前在仁心堂,如此離奇的借位殺人案,他都能迅速攻破。此番破解牽絲殺人案,應當也不在話下。
九龍翎失竊確是個意外,將她原定的計劃都打亂了,此番她少了個探案高手在側,又心繫陸錦宣的安危,一時間無法冷靜思索。
好在銀玉心性較為沉穩,她的鼓勵讓慕長璃重燃希望。
銀玉拾起被慕長璃丟在雨中的油布傘,執傘立在她身旁:“長璃,雨勢漸大,我們在這裡淋雨也無濟於事,萬一受涼傷風就糟了,先回去吧。”
慕長璃與銀玉回到仁心殿偏殿,劉遠已經給白練佈置好了靈堂。
二人走到靈位前,給白練上了兩炷香。
“坊主,若您在天有靈,請護佑長璃早日擒住兇手,以慰您在天之靈。”
慕長璃語畢,十分虔誠地深鞠一躬,將握香的雙手抵在前額,輕聲說道。
她這不是在作秀,她是真心期望白練能保佑陸錦宣早日洗刷冤屈,眼下她的心很亂,她甚至開始相信亡靈或許真會去找兇手復仇。
上完香後,二人步入偏殿,開始分析案情。
“按照方才我們勘察到的來看,兇手當時極有可能躲在樹冠中,先是以牽絲控制陸少俠,造成他殺死坊主的假象,直到劉遠前輩趕到,她一直在樹上,直到陸少俠發現了她的作案手法,她當即讓同夥放煙花,燒燬樹冠,藉此脫身。”
銀玉坐到圓桌邊,替慕長璃倒了一杯熱茶,接著又替自己倒了一杯。
慕長璃雙眉緊蹙,手指不斷地敲擊著桌面,神色凝重。
“不,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她垂首,目光落在兩隻茶杯上,銀玉剛要伸手去拿自己的杯子,卻被她叫停。
銀玉縮回手,緊張道:“怎麼了,這茶有什麼問題嗎?”
慕長璃擺擺手,目光依舊在兩隻茶杯之間流連,銀玉噤聲,不再打擾她思考,慕長璃從托盤裡有取出一隻茶杯,將其擺在與自己茶杯橫向相同的位置。
她探出一隻輪番指向三隻茶杯,口中還唸唸有詞。
慕長璃緊蹙的雙眉驟然舒展開,她篤定道:“我明白了。”
她又取了一隻茶杯放到第三隻茶杯後面,說道:“這個兇手也是使用了借位殺人的手法,只是不同的是這一次他所作文章不在視覺差上,而是在人們注意力上。”
銀玉聽得一頭霧水,她茫然地看著慕長璃:“什麼意思?”
慕長璃指著第四隻茶杯分析道:“當時眾人一心期待決鬥勝負,他們的視線自然也只匯聚在他們二人身上,加上雨天視線本就不夠清晰,便很容易忽視其他。殺死坊主的兇手,不在合歡樹這邊,而是在坊主身後的方向。”
“可是,據劉遠前輩所言,他是親眼看到錦宣持劍割斷坊主喉嚨的。為何你會覺得,兇手是在坊主身後呢,難道兇手不止一個?”
“不,真兇只有一個。”慕長璃篤定道,她將包裹拎上桌子,開啟,從裡面扒拉出幾塊碎塊,仔細端詳著。
銀玉也拿起其中一塊,不解道:“這不就是普通的木塊嗎?應該是合歡樹的枝幹被炸成了碎塊,這碎塊難道有蹊蹺?”
“你說得對,炸成了碎塊,可僅僅是煙花的火星子,又怎麼可能有這麼大威力?”
慕長璃放下碎塊,眸中一亮,總結道:“兇手放煙花不僅是為了給我們造成錯誤引導,更是為了銷燬證據。”
銀玉徹底懵圈:“長璃,你就別打啞謎了,快告訴我真相。”
慕長璃告訴銀玉,在巴蜀之地的唐門,擅長用傀儡作戰,其操控方法,便是將絲線繫結在傀儡上,另一端聯結操縱者,從而驅使傀儡作戰。
她經歷過懸崖之難後,發現一條繩索,只要透過一個滑輪,便能發揮出無窮力量,白練正是巧用這一作用力,才讓陸錦宣無法將她從懸崖底下救上來的。
慕長璃懷疑,樹幹上原來有一個滑輪裝置,絲線由樹根繞上滑輪,然後打一個結,做成繩套,同時混輪上裝有類似弓弩的發力裝置,將繩套射出,兇手算準陸錦宣出劍的時間,讓繩套正巧穿過劍刃,繞在他的護腕上,但兇手自己卻不在樹下,而是在白練的身後,以真氣發力將白練推上前,撞在錦宣的劍刃上。
她將自己的這番推理告知銀玉,銀玉終於明白:“原來兇手是利用了觀眾只關注勝負的心理,又利用了劉遠前輩擔心陸少俠會傷害坊主的心理,同時利用牽絲轉移陸少俠的視線,讓他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牽絲上,從而未發覺暗藏在坊主背後的殺機。”
“看來,是老夫錯怪了陸少俠。”
兩人正熱切討論時,劉遠提著一壺酒,晃晃悠悠地走入偏殿。
“前輩。”慕長璃連忙起身,將劉遠攙扶至圓桌邊,坐下。
劉遠的下顎不時有水滴淌入領口,不知是酒水還是眼淚。
“前輩,錦宣不會殺人的,請前輩稍安,長璃定將兇手擒獲。”
慕長璃說這話時底氣十足,她當賞金獵人這幾年,最大的功績便是擒人。
劉遠悶了一口燒酒,搖頭道:“不必勞煩姑娘,老夫已知誰是兇手,此事就讓老夫自己解決。慕姑娘你速去協助陸少俠,儘早追回九龍翎才是正經。”
慕長璃一怔,她雖然很擔心劉遠的狀況,但她更憂心陸錦宣的安危。
她也不扭捏,當即謝過劉遠,與銀玉一同離開了妙手坊。
待她們離開後,劉遠對著空蕩蕩的殿堂沉聲道:“還不現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