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錦宣一襲淺紫衣袍,墨髮在腦後綰了個垂髻,以紫玉長簪固定。
他今日這身裝扮,較之往西,少了幾分戾氣更添雋秀。
慕長璃淺笑一記,她以為自己已入輪迴,是上蒼垂憐她一片痴心,特許她在離世前,與最愛的人見最後一面。
“阿宣,若來世再相見,我定留在你身邊……”
她緩緩抬起手,輕撫上他的臉頰,他的臉龐一如既往的冰冷,但那眼神卻飽含熾熱,似一道和煦陽光,將她包裹在暖意中。
“我喜歡你的眼神,讓人覺得溫暖。我要記住你的眼神,這樣,在奈何橋邊等待,就不會覺得冷了。”她又淺笑一記,目光黏在他的臉上,不捨移開。
陸錦宣悄然將手掌附在地面上,極寒之氣自他掌心發散出來,以手掌為中心,緩緩向周邊開始擴散。
濃煙漸稀,他發力的手臂微顫幾記,略顯痛苦之色。
以極寒之氣控制火勢,是極其冒險的做法,稍有不慎,非得無法減小火勢,自身也會受到寒毒反噬,承受不可逆的損傷。
煎熬一陣之後,他收回發力的手臂。
“有我在,你會沒事的。你一定要活得比我長久,在奈何橋邊等待的人,只能是我。”
他用力托住她的後腰,另一手托起她的後膝,將她整個人打橫抱起。
由於發散寒氣耗費不少心力,此時他內力羸弱,就連腳步都有些虛浮。
他抱著慕長璃緩行幾步,找了個火勢最弱的缺口,忽然似離弦的箭一般,迅疾自火光中穿行而過。
火舌似兇猛野獸,爭先恐後朝他襲去,他的手臂被火舌燙傷,但他的腳步未有半分遲疑,他自火光中疾奔而出的樣子,猶似浴火涅槃的鳳凰。
在將慕長璃平安帶出火海後,他的氣力也已耗盡,陸錦宣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直到他倒地的瞬間,他傷痕累累的手臂,仍保持著護她的姿勢。
橙色長紗翩然而降,蒙面女子半蹲在他身邊,從腰間掏出一瓶藥粉,撒在他的傷患處。
“阿宣,這份情,給你帶來了希望,也害苦了你。”
蒙面女子語畢,將陸錦宣扶起,讓他半靠在自己肩頭,運起輕功,飛遁。
李騫在地道里疾步穿行,他要以最快速度透過地道,去救慕長璃。
好在,這個密道僅僅是一個備用的逃生出口,裡面並沒有暗藏什麼機關。
李騫順利走出了地道,他一刻也不敢耽擱,立馬趕回金吾衛大營,尋人前來施救。
慕長璃醒來時,被告知自己身在李府。
她一個激靈自床上彈起,渾身打量一番,自己除了有多處輕微擦傷之外,別無大礙。
慕長璃柳眉緊皺,竭力想要回想自己是如何從火海逃生的。
她只記得,自己在彌留之際許下與陸錦宣來世相見的誓言,接著便在幻象中見到了他。
他還同自己說,“你一定要活得比我長久,在奈何橋邊等待的人,只能是我。”
此番誓言猶在耳邊,當時她甚至依稀能聽見他的心跳聲,為何夢醒,他又消失不見?
難道,這一切只是她生出的幻象?
那又是誰在火海中救了自己,那個熟稔的擁抱……
慕長璃感覺自己似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醒,所有的美好都無跡可尋。
“你醒了。”李騫的輕喚打斷了她的思緒。
慕長璃輕輕“嗯”了一聲,明著問道:“是誰救了我?”
李騫倒也是個實誠的人,他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如實答道:“我也不知道,等我帶人趕到時,你已經在距離火圈十里開外的地方了。”
“這不可能……現場可有發現什麼?”慕長璃接著問道。
她懷疑,是陸錦宣用了極其冒險的方法,救了自己。
可是他卻不在自己身邊,難道是負了傷?
李騫的回答證實了她這一揣測,她接過李騫遞來的碎冰渣,緊緊握在掌心。
是他,是他!
他果然是動用了極寒之力。
慕長璃雙掌握在一起,將碎冰渣緊緊攥在手心,俯首抵在虎口處,無聲啜泣。
李騫見她的反應,心中明白了幾分,他寬慰道:“慕姑娘且安心,我們在現場勘察到了第三個人的足跡,他應當也獲救了。”
“自打我們相遇,他就一直因為我受傷。我真的不想再這樣下去……”
慕長璃猶自俯首啜泣著,她聲音微啞,愈發顯得她這個飽受情感折磨的人,可憐可嘆。
“在完成與我的契約後,回到他身邊吧。”
李騫憋了良久,終於將這句肺腑之言說了出來。
“我不能……我和阿宣……我本不該介入他的生活,是我太自私,是我害苦了他。是我,是我……”慕長璃越說越激動,冰渣並她攥碎,化為冰水淌下。
錦被上暈開朵朵水花,分不清是冰水,還是她的淚水。
“慕姑娘,你可知何謂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李騫繼續規勸道,“不論你身上揹負著什麼,無論是怎樣的強權壓迫,都阻隔不了相愛的心。”
“是。”慕長璃抬起頭,她的情緒漸漸平復,“但與家國天下相比,一個人的感情,又算得了什麼?”
“什麼?”慕長璃語出驚人,李騫幾乎是愣在當場,他怔愣半晌才蹦出兩個字來。
上一刻還陷於自責,垂首神傷,下一刻便在家國和個人感情中清楚地做出了抉擇。
慕長璃,她究竟是個怎樣的女人?
巾幗不讓鬚眉。
這一瞬,李騫的腦海中只浮現出這麼一句,也只有這句,才能形容眼前這個女人。
她和秦月仙,不一樣。
李騫認真地打量了慕長璃一眼,不再規勸,而是以平級的身份對她說:“慕姑娘,好好休息,今日調查告一段落,我明日再來找你。”
慕長璃在李騫踏出房門後,移步到窗邊,今夜月色獨好。
清冷又不失柔情的月光灑在窗欞上,此情此景,特別適合睹物思人。
慕長璃從心口掏出紙鶴,伸手輕輕摩挲著。
“阿宣,只要我們心在一起,就算分隔兩端,卻也只是咫尺天涯,你說對嗎?”
她一個人痴痴地對著紙鶴自言自語,紙鶴不會給她任何迴音,但卻可以當個極好的傾聽者,她多麼希望,紙鶴真能生出翅膀,將她的思念,傳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錦宣,他的寒毒怎樣了?
他還好嗎?
許是紙鶴真的能感應到有情人彼此的牽掛,在幾十裡外的客棧,正當陸錦宣寒毒復發,痛不欲生之時,他從懷中掏出了那隻用桃花箋疊成的紙鶴。
極寒之氣在他體內四處亂竄,勢要將他全身的經脈凍裂。
陸錦宣緊咬牙關,半靠在床榻下邊,冷汗自他鬢邊涔涔而下,他鬆開緊攥著衣襟的手,雙手捧著紙鶴,憑藉著對她的思念,硬是挺過了難熬的毒發階段。
“阿宣,好些了嗎?”陸淨瑜用溫熱毛巾輕輕替他擦拭著頰邊的冷汗,關切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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