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秦月仙站上第一個木箱,她這才答道:“我還有事沒有完成,不能隨秦姑娘一同離開,秦姑娘先走一步,一直向東跑,大約五十里處,會有一蒙面男子來接應你。”
秦月仙正想說什麼,慕長璃說道:“記住,暗語是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秦姑娘,你一定要平安離開,這樣我做的一切才沒有白費,切記。”
慕長璃說著,衝秦月仙微微頷首,秦月仙眼眶微溼,她不知哪來的力氣,竟自己跨上第二第三個木箱,最後爬到牆沿上,外側牆邊也摞著幾個木箱,秦月仙順著木箱順利踏足地面。
她抬頭,朝牆沿望了一眼,接著拼盡全力向正東方跑去。
在約莫五十里處,她果真見到一蒙面男子,秦月仙與之對上暗號後,那男子扶著秦月仙,邊走邊自我介紹道:“秦姑娘你好,我是慕長璃的摯友,我叫沈敬。”
“沈大俠,多謝相救。”秦月仙滿懷感激地致謝道。
沈敬加快腳步,解釋道:“抱歉,秦姑娘,這城中四處皆是李騫的爪牙,我們必須儘快達到安全的地方,請姑娘忍耐一下。”
“無妨,月仙與大俠素昧平生,卻得大俠相助,月仙心中無甚感激。大俠這般客氣,當真是折煞月仙了。”秦月仙滿覆真誠地答道。
“理解萬歲。”沈敬語畢,小跑起來,也顧不上秦月仙渾身是傷,就這麼半攙著她的胳膊,一路疾奔到月土匕家中。
一進門,沈敬便大喊道:“月爺爺,我回來了。”
月土匕忙從屋子裡出來,見已只剩遊絲一力的秦月仙,他上前一巴掌拍在沈敬腦門上:“臭小子,秦姑娘這麼重的傷,經得起你這把折騰嗎!”
“這不能怪我!現下滿城皆是李騫的金吾衛爪牙,我還能怎樣。”
沈敬不服氣地辯解道,月土匕再度揚手,他的巴掌停滯在半空,因秦月仙的一句話,最終沒有落下。
“前輩,月仙能逃出生天,多虧慕姑娘和沈大俠相助,月仙又豈能再矯揉造作,拖大家的後腿。”秦月仙語畢,彎下腰來,朝兩人行禮致謝。
飛雪撲簌簌地打在她的後背上,月土匕的眸中溢位驚歎之色,他忙招呼道:“秦姑娘快被站在雪中,快請進屋。”
他語畢,瞪了沈敬一眼:“你小子也別傻站著,進來吧。”
月土匕扶著秦月仙坐到火爐邊,取來藥箱替秦月仙處理傷口。
沈敬在外屋,坐在圓桌上,還生著悶氣。
他畢竟還是小孩子心性,此番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人,結果剛回來便被月土匕劈頭蓋臉一頓數落,心裡好不委屈。
羅銀珠端著溫水步入外室,見沈敬一臉不高興,關切道:“沈敬,你因何不悅,和我說說吧,我來幫你分析分析。”
沈敬一臉嫌棄地說道:“別分析,分析就是你對。”
他說歸這麼說,可還是忍不住將發生之事和盤托出,末了還滿臉委屈地說道:“這不能怪我,萬一,秦姑娘跑慢了,我們被金吾衛抓了,那不是更糟。”
羅銀珠認真聆聽完他的牢騷,想了想,很認真地勸慰道:“沈敬,你也別生月爺爺的氣了,許是月爺爺只是同情秦姑娘,隨口一說。”
“你們都只憂心秦姑娘,卻無人關心我,我這一趟兇險萬分,你們可有想過我會有因公殉職的危險?我讓秦姑娘快些跑,就算牽發了她的傷勢,也不能怪我啊。”
沈敬短短一個時辰內,連說三回“不能怪我”,看來這回他是真委屈。
羅銀珠將水盆放在桌上,她看著絮絮叨叨、一臉委屈的沈敬,忽然很想給他一個擁抱。
事實上,她真的這麼做了。
羅銀珠忽然展開雙臂,從前面抱住沈敬,她半躬著身子,輕聲道:“沈敬,我可一直擔心著你,我憂心秦姑娘之心,還不及擔憂你的萬分之一。”
羅銀珠自己也不知究竟是什麼力量,鼓動她說出這麼肉麻的話來。
沈敬也是一愣,半晌才緩緩抬起手來,回應著她的擁抱。
“銀珠,謝謝你。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沈敬滿足地笑了。
方才被月土匕責怪的委屈,在這一擁抱之後,一掃而空。
“我滴個乖乖!你們……你們這樣做是不對的!”月土匕在裡屋左等右等,就是不見羅銀珠斷水進來,他忍不住出屋去催。
沒想到,剛一踏出裡屋,便被辣眼睛扎心。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這樣兒,有沒有考慮過我老月萬年孤寡的心吶!”
月土匕“怒斥”一聲,自己端過水盆,大步返回裡屋。
秦月仙半靠在軟塌上,見月土匕一臉潮紅,她已猜出外室發生何事,她柔聲道:“月前輩,莫再責怪沈大俠了,沈大俠不顧自身安危,應摯友之諾前來搭救我這個不相干的陌生人,足可見他重情重義、信守承諾。”
“是啊是啊。”月土匕還沒從剛才的畫面中抽離出來,他隨聲附和道。
“對了,月仙有一事,想冒昧求問前輩。”秦月仙忽然似想起什麼,她微側過身子,想要坐起身來。
月土匕忙制止:“秦姑娘不必客氣,想問什麼儘管問。”
秦月仙開口道:“您與慕姑娘熟絡嗎?她……她真的是慕姓人家的女兒嗎?”
月土匕微瞠,他不知秦月仙此問何意,遲疑須臾,答道:“是啊,雖然長璃丫頭這姓氏罕見,但她確是慕家的女兒,秦姑娘為何忽然問起這個?”
秦月仙輕嘆一聲,目光停滯在前方某處,陷入回憶:“月仙自小被家人拋棄,但月仙從未忘記,月仙還有個妹妹,若她還活著,也該與慕姑娘一般大了。”
月土匕聞言,手中的藥罐驟然墜地。
他拾起藥罐,放回藥箱,含糊道:“天兒太冷,手打滑,打滑了。”
秦月仙抬頭望著月土匕,先前她一直在糾結於慕長璃一事,竟沒有注意,除了慕長璃,月土匕也讓她倍感親切。
“月前輩,您常年都是一個人住嗎?您的家人……”
月土匕破天荒第一次打斷一名女子的話,回道:“老月我自由散漫慣了,家室這玩意兒,累贅,不要也罷!”
“不要也罷?”秦月仙的眸光微變,“月前輩,也曾成家立室?”
秦月仙滿覆期待地抬頭望著月土匕。
這十六年的尋親路,她從相遇知心人,到看清其真面目,這一路,瑣尾流離。
若能與親人再相逢,失而復得,猶未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