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錦宣倏爾抬起手中的劍，險些就要長劍出鞘。
他將劍橫在身前，厲色道：“秦前輩，你的事我已知曉大概，你曾是李騫身邊的人，我不能不妨，請前輩見諒。”
慕長璃在陸錦宣抬劍時，心裡咯噔一下，不知為何，她竟然有些擔心秦月仙的安危。
“阿宣，你冷靜點，先把劍放下。”
陸錦宣並沒有聽取她的勸告，眼神愈發犀利：“長璃，我知你對前輩存有敬畏之心，但非常時期，我們的任何一個疏忽，都有可能被敵人鑽了空子，不得不慎。”
“可是，秦前輩不是我們的敵人。”慕長璃毫不猶豫道。
許是經歷了喪父的變故，陸錦宣現在對誰或多或少都存在著警戒心，獨有慕長璃是他唯一不設防的人。
他和她在討論原則性的問題時，互不相讓，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眼看就要發生口角。
倒是秦月仙先站出來掐滅了未起的硝煙。
她寬容一笑：“慕姑娘，莫再為我與陸大人爭執，他從大局出發，對我設防也是應該的。”
“前輩，對不起，阿宣經歷過太多事，逼著他養成了這謹慎的性子，還請您多包涵。”
陸錦宣依舊沒有放下拿劍的手，秦月仙正對著他，他劍柄所處的高度正好到她的脖頸處，秦月仙似乎並不擔心他會拔劍，她平靜地望著他，嘴角還有一抹淡淡的微笑。
秦月仙不過三十而已的年紀，但她俏麗的容顏絲毫看不出歲月留下的痕跡，反倒平添幾分迷人的風華。
她眉眼彎彎，抬手握住劍柄，劍柄微微一晃，在她手指扣住劍柄的那一瞬間，陸錦宣微怔一記，他抬眼看向秦月仙。
秦月仙面容偏柔和，整張臉沒有一點硬朗的線條，但從她深邃的眸中，甚至是她整個人都自帶一股強勁的氣場，令人望之心中肅然起敬。
秦月仙的容貌和氣場確實有別於一般女子，如此當年先皇執意挑選她作為候選太子妃也無可厚非。
秦月仙開口道：“我執意留在開封城中，並非是對李長史餘情未了，而是為了一人一諾堅守著。”
“請恕晚輩冒昧，前輩口中的一人一諾是指？”陸錦宣直白髮問。
秦月仙答得倒也乾脆：“我也沒什麼可隱瞞的，一人，是太子殿下，我相信他還活著。一諾是我與他共白首的承諾。”
秦月仙聲音不大，但她的共情能力實屬罕見，寥寥數句，便讓滿屋的人都感到一陣淡淡的哀傷。
六年前，她自滄明塔頂一躍而下，只因欲隨他歸去，先皇后雖受到當時還是二皇子的宋宗控制，將太子薨逝的訊息封鎖，但秦月仙還是感應到太子已逝。
她深知太子之死與李騫脫不掉干係，萬念俱灰之下，她跳塔殉情。
“陸大人，太子殿下是否還活著？你在城牆下拼力相救的人，是太子殿下，對嗎？”
秦月仙簡單講述了一段她與太子的故事後，抬頭問陸錦宣。
陸錦宣眼瞼微垂，太子身份太過敏感，眼下想要取其性命之人比比皆是，陸錦宣必須對太子生還一事守口如瓶。
他微低下頭，避開秦月仙滿懷期待的目光，一言不發。
慕長璃順勢將他緊握著劍柄的手按下，扭頭對秦月仙道：“前輩，阿宣自有他的難處，還請前輩莫再追根究底，至於轉移一事，事關前輩性命，還請前輩多加思慮。”
秦月仙似乎沒有聽見她說話，只是看著陸錦宣，目光定定的，她朱唇微開，吃吃地重複發問道：“那人是太子殿下是嗎？他還活著，是不是？”
陸錦宣依舊一言不發。
秦月仙的語氣略微湍急起來：“我知道你一直在暗中護他，我不求你告知我他在何方，我只想知道一個答案，他還活著，他和我同在人世，是不是？請回答我。”
秦月仙不由得紅了眼眶，一樣優雅的她，此時有些失態。
她伸手欲去抓陸錦宣的手臂，陸錦宣忽然抬頭看她，他仔細打量了一番秦月仙，她一雙秋水剪瞳裡滿蓄清淚，一雙柳葉眉皺得緊，滿面憂傷。
她的哀傷不似佯裝出來的，應當是在心中積蓄良久的情感，在此刻爆發了出來。
秦月仙上前一步，抓著陸錦宣的衣袖，她的手緊握成拳，陸錦宣的衣袖被她攥得都皺出褶子來，她一雙淚眼，聲色卑微地不斷乞求。
“陸大人，我只是想知道他是否還活著，請你告訴我，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我是真的擔心他！在李府囚室的那些年，我都是憑著對他的思念，才撐到現在，請你給我一個肯定的回答！拜託了！”
秦月仙終是放開一切情感，聲聲懇切，就連在一旁的慕長璃都被她的痴情打動，同她一起勸陸錦宣告知太子是否安好。
陸錦宣第一次被一位前輩這般苦苦哀求，他的心裡也很不是滋味，終於他鬆口道：“前輩，若錦宣告訴你，太子也掛念著前輩，前輩可願去青霖閣暫避風頭？”
“什麼？”秦月仙聞言，有些恍惚。
陸錦宣重複道：“若錦宣告訴你，太子殿下也掛念著前輩，前輩可願為了與太子殿下有相見的那一天，聽取長璃的提議，隨她去青霖閣暫避些時日？”
陸錦宣平時不是輕易就被眼淚打動的人，他之所以鬆口，除了要勸秦月仙去青霖閣避難之外，還有一點，是他覺得秦月仙和慕長璃很相似，因此他選擇相信秦月仙。
雖然說不上具體是哪裡相似，但是這種感覺，讓陸錦宣感到有些釋然。
秦月仙一下就抓準重點，她攥著陸錦宣衣袖的手略一施力，微喜道：“陸大人是說，太子殿下尚在人世……”
“是。”陸錦宣終於給出肯定的回答。
秦月仙的雙手緩緩鬆開，垂在兩膝側，她猶自笑了：“他活著，他還活著，太好了。”
慕長璃見她一副剛剛回魂般的樣子，望之略有心疼，她上前攙扶住秦月仙，接著陸錦宣的話勸慰道：“只要人還在，何愁沒有相見的一天，就像是日晷，縱使兩根指標有快有慢，但只要他們軌跡相同，終有重合的那一刻。”
秦月仙靜默須臾，頷首道：“慕姑娘，陸大人，謝謝你們的好意，我願意聽從你們安排，前往青霖閣。”
慕長璃剛舒一口氣，卻聽陸錦宣道：“如此甚好，前輩且安心，在青霖閣的這段日子，長璃會照顧好前輩的。”
“我？”慕長璃微愕，她指了指自己，疑竇道，“我不是隻負責送前輩離開李騫的監視範圍，剩餘的由青霖閣派人接應麼？”
“長璃。”陸錦宣很認真地轉身正對著她，望著她的眸，說道，“我之所以請前輩離開開封城，是擔心李騫以前輩要挾太子殿下，前輩是太子殿下的軟肋，你又何嘗不是我的軟肋？”
“不。”慕長璃堅定道，“我不是你的軟肋，我是你最強的助益，我是你的小太陽。”
“是，正因為你是我的小太陽，我希望你能在大後方，給我最溫暖的助攻，而不是衝在前面，消耗你的能量。”
陸錦宣說著，深情凝望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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