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仙轉頭，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畫像，道：“不是幻象，只是你的幻覺。”
“此言何意？”陸錦宣不解道，他想起畫像一事，忙將畫像擱在桌上，好意提醒道，“前輩，這畫像不知是誰貼在門上的，還請前輩留心他人暗算。”
秦月仙笑道：“這是我貼的，這畫像上的龍，就是你產生幻覺的源頭。”
“這是何意？”陸錦宣愈發困惑。
秦月仙細細解答道：“兇手事先讓陛下看到龍像圖案，接著將致幻藥撒在你衣服上，陛下在視覺和味覺的雙重刺激下，便會將先前看到的圖案，以似幻形式折射到你身上，這就是陛下看到你身上瀰漫龍氣的原因。”
“如此說來，徐公公應是無意看到了幻象，兇手擔心詭計被戳穿，是以殺人滅口。”
陸錦宣恍然大悟，他說到“殺人滅口”四個字時，從他的眼中迸發出憤怒的火星。
徐公公是在宮中為數不多真切關心過他的人，他到現在都記得，自己最後一次見到徐公公時，徐公公提醒他謹慎應對，並替他擦拭去水痕的情形。
陸錦宣驟覺是自己的大意，間接害了徐公公。
偏偏此時秦月仙還補充道：“陸大人，你應當感謝那位替你擦拭藥劑的公公，若不是他將藥劑擦拭去一些，只怕陛下看到的便不只是幻象，而是整條應龍從你身上升騰起的震撼景象，若真如此，只怕你早已身首異處。”
陸錦宣難過地俯下頭，重噫了一聲，道：“是啊，是徐公公救了我，我一定要查出殺害徐公公的兇手，也不枉他老人家對我的照顧。”
秦月仙意識到自己方才的那番話，無異於往他傷口上撒鹽。
她抱歉道：“陸大人，我能幫你也只有這些了，月仙祝願大人早日緝獲真兇。”
“多謝秦前輩。”陸錦宣朝秦月仙作揖道，“錦宣是晚輩，擔不得前輩如此稱呼，前輩喚我錦宣即可。”
秦月仙靜默須臾，笑道：“若長璃真是我小妹，那我換你一聲錦宣也在情理中，好吧，我便不叫你為難了。錦宣，長璃一事還請你儘快查明。”
“前輩助我良多，前輩所託，錦宣一定謹記在心。”陸錦宣正色道。
秦月仙輕嘆一口氣，陸錦宣雖然自帶生人勿近的威懾氣場，但他骨子裡卻是個真誠善良的人，若他真是自己的妹婿，那倒是美事一樁。
秦月仙將放下手，將雙掌交疊置於腹前，轉身正對著他道：“錦宣也不必再喚我前輩，若你願意，便隨長璃喚我一聲月仙姐。”
“是，月仙姐。錦宣這就去查明真相，就此告辭。”
陸錦宣最後辭別秦月仙時，換了一種禮節，以辭別親族長輩的禮節相待，向她躬身道。
他仔細回想當日進宮面聖前見過的每一人，終於將目標鎖定在李騫身上。
陸錦宣一刻都沒有耽擱，當即快馬奔向李府，在李府後門，他瞧見一個身影，那人雖是一副花農的打扮，但從走路的姿勢來看，確是慕夫人。
陸錦宣沒有打草驚蛇，只是在暗中觀察，慕夫人以給李府送花為由，和魏毅的一名心腹在後門竊竊私語了好一陣子。
花農送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根本不用在後門交易，此間必定有鬼。
既然慕夫人與李府有來往，那麼他也不必冒著打草驚蛇的風險去找李騫對質，或許在慕夫人身上便能找到答案。
陸錦宣改變了計劃，他決定跟蹤慕夫人。
由於事態緊急，現在回去通知慕長璃肯定會耽誤時間，只能自己先暗中跟著。
陸錦宣尾隨著慕夫人又來到那片小樹林。
慕夫人看似在採摘花朵，實則早就察覺到有人尾隨。
她高聲道：“一路跟蹤，想必很是辛苦，不妨現身一見。”
陸錦宣背靠一棵大樹，忽聞慕夫人發聲，思忖須臾，還是從樹後走了出來。
“陸大人，怎的是你？”慕夫人佯裝出一副驚詫的神情。
她的微相表演技術實在拙劣，一眼便讓陸錦宣瞧出破綻。
“慕夫人，我懷疑你與遼寇有染，請你隨我回去接受調查。”
陸錦宣在覺察出她神色有異後，也不繞圈子，直接將話攤上臺面說。
慕夫人卻還未放棄偽裝，她佯裝驚愕的表情，像極了戲臺上的小丑。
“陸大人，民婦不知你在說什麼。”她一臉無辜道。
陸錦宣見慣了這種招數，他厲聲道：“慕夫人，六個月前，你自導自演出一場綁架大戲，就是為了挑起江湖與朝廷的紛爭，同時離間我與長璃的關係，如今你還又引我來此，莫非是想故技重施？”
“是啊。”慕夫人朝他身後方瞥了一眼，一改迷惘的表情，佞笑道。
陸錦宣只覺氣氛不妙，慕夫人當即轉身欲逃，陸錦宣一個飛身躍起，試圖攔住她的去路，忽然只覺腕間被細絲纏繞住，他側目一看，只見如髮絲般纖細的引線已繞上他的腕。
“不好！”陸錦宣暗呼一聲，強勁的牽引力扯著他的手腕，迫使他往前發力。
正當竭力扼住自己手腕時，另一隻手忽然遭受硬物襲擊，手掌脫力，被引線牽引的手，倏爾向前探，一掌擊出，慕夫人應聲倒地。
陸錦宣愕然，他當即伸出手想要揪出引線，那引線卻似靈蛇，驟然抽回，消逝無影。
陸錦宣落回地面，將倒地嘔血的慕夫人扶起，託著她的肩膀，覆手往她心口渡氣。
慕夫人驟然抓住他的手腕，露出得意的笑，她忽然大聲道：“陸大人，我發誓，我絕不會將陸指揮使當年之事告知任何人的！不要殺我！放了我吧！”
陸錦宣一怔，只聽身後傳來一聲悲呼：“娘！”
他回頭，只見慕長璃站在他身後，瞳中滿覆驚愕。
她疾步撲上前，一把將慕夫人攬在懷裡：“娘，您這是怎麼了？”
“陸大人，你清醒一下，莫要傷了長璃。”慕夫人登時演技炸裂，當即流露出一副慈母的眼神，仿似陸錦宣真的要殺了她們一樣。
“長璃，不是這樣的，不要相信……”
他語出一半，忽覺體內躁動難抑，彼岸花之毒偏偏在此時發作了。
陸錦宣驟然半跪於地，一手緊捂心口，另一手控制不住想要去握腰間的劍柄，他一雙明眸此時滿覆殺氣，模樣可怖極了。
慕長璃驚愕地望著他，搖頭道：“是你，是你將我娘傷成這樣的。”
她鎖了慕夫人的心脈，將她放平在地上，陸錦宣艱難地站起身，正欲解釋，她忽然一個箭步上前，探上他的經脈，他此時正是一副邪毒侵體的脈象。
她當即變了臉色，迅疾伸手撩開他的衣領，只見鎖骨下，彼岸花印記鮮紅似血。
“原來……是這樣。”
慕長璃頹然放下手，怨懟地望了他一眼，轉身扶起慕夫人。
此刻，她已認定他是企圖殺害她孃的兇手。
任憑陸錦宣說什麼，她都不會再相信他了。
體內彼岸花之毒愈發狠烈，噬心蝕骨，比花毒更令人揪心的，是愛人不復以往的信任。
陸錦宣跪倒在地，眼睜睜看到她的背影漸遠。
許是老天爺也被他們的坎坷情路虐哭，萬里無雲的蒼穹，驟然空降疾雨。
陸錦宣竭力想要站起身來，卻終還是撲倒在泥濘中。
大雨並沒有澆滅彼岸花燃起的毒火，也沒有沖刷走他的哀傷。
只是給這個苦命的人，更添一份悲慘濾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