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佩叮噹處,一抹粉從天而降,身著桃夭羅衫的女子,持一柄淡粉色油布傘,似天外飛仙飄然而至,落在陸錦宣跟前。
她蹲下身,將他籠罩在傘下,帶著已昏迷的陸錦宣飛遁而去。
慕長璃揹著傷重的母親,一步一泥濘地緩步前行。
她一邊前行,一邊和母親保持交流,她生怕自己一個沉默後,母親便再發不了聲。
慕夫人伏在她背上,雙手環住她的脖子,她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心裡還殘留著一些毒粉未被雨水沖刷盡。
陸錦宣之所以會適時毒發,正是她在抓他手腕的時候,將毒粉滲透到他面板所致。
慕長璃精通藥理,若讓她發現真是自己在陷害陸錦宣,只怕會影響到她後續的計劃。
慕夫人佯裝關切道:“小璃,我們歇一會兒吧,娘沒事。”
慕長璃直搖頭:“娘,小璃不累,再堅持一會兒,我們很快就到家了。”
“小璃,娘忽然感到有些……喘不上……氣,你放娘下來。”
慕夫人見這招不管用,登時又戲精附體,慕長璃擔憂孃親安危,忙將她扶至大樹下歇息。
慕夫人趁機將手掌心裡的藥粉沖刷乾淨,慕長璃一心憂慮她的安危,並未注意到她這一小動作。
“娘,我給你探一下脈吧。”
慕長璃說著伸手去握她孃的手腕,慕夫人大大方方地任由她握住自己的手腕,慕長璃在探過脈後,略微鬆了口氣:“還好,未傷及心脈,娘且安心,小璃定會醫治好孃親的。”
慕夫人露出慈愛的微笑,在慕長璃側鬢輕撫一記。
她這一笑既是慶幸自己計謀得逞,也不免是被慕長璃一片孝心所感動,流露出的真情。
慕長璃畢竟當了自己二十二年的女兒。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就算她深知她和她的小璃終將殊途,但她對這個女兒,終究是有些許真情在的。
“小璃,娘此生有你,真好。”慕夫人不禁感嘆道。
慕長璃聞言身軀一顫,不知為何她覺得這句話很是瘮人。
“娘,您怎麼忽然這麼說。娘且安心,無論何時,小璃都會在孃的身邊。”
慕長璃以為是慕夫人在經歷劫難後,還未及時收斂起激動的情緒,故也未太在意。
慕夫人沉吟片刻,想起組織上交代給她的任務,於是切入正題。
“小璃,陸錦宣有問題,他方才要殺娘,是為了替他父親遮掩罪行,他並非是你表面看到的這般光明磊落,你與他相交,要多加小心。”
慕夫人的話成功勾起慕長璃的哀思,她怎麼都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會站在他的對立面,直到現在她都無法接受,陸錦宣企圖殺害她孃親的“事實”。
“娘,您且安心,我不會……再和他有任何瓜葛。”
慕長璃說這句話是經過激烈思想掙扎的,比起與陸錦宣相識的這短短半年,母親畢竟是陪伴了自己二十餘載的親人。
此時慕長璃的理智已完全被情感戰勝。
在慕夫人擔憂的目光注視下,她做出了令她此生最為後悔的決定——與他斷情。
許是他感知到了她的決絕,在昏迷中的陸錦宣,口中開始不斷呼喚著她的名字。
“長璃,長璃,不是這樣的……”
陸錦宣平躺在青石板上,板面上鋪設著厚厚一層狐毛氈子。
一襲粉衣,頭戴粉色紗幔斗笠的蒙面女子走來,將狐毛毯蓋在他的身上。
陸錦宣不僅含糊不清地夢囈不斷,他的身子也開始微微顫動,粉衣女子輕嘆一聲,掏出絹帕,替他拭去額前和鬢邊的冷汗。
她就這麼半佝僂著身子凝望著他,一言不發。
“玄衣使者,這是您要的彼岸花毒緩釋藥劑。”
粉衣女子就這麼靜靜望著他,直到有士卒前來通報,她這才站起身來。
她從士卒手中接過藥劑,輕輕一擺手,士卒便禮貌地退下。
粉衣女子拿到藥劑後,並未立即給陸錦宣服下,而是來到一個高臺前,高臺上琳琅滿目擺滿了各式容器。
她拔掉瓶塞,只輕輕嗅了一下藥劑,略一蹙眉,便開始著手還原。
身為大宋最隱秘的藥劑師,她很快便將藥劑還原出來,並親自試藥。
可惜這一次她失敗了,失敗的下場便得到腸穿肚爛的極度苦痛。
粉衣女子疼得緊捂小腹,她一個趔趄撲倒在高臺上,將臺上容器悉數擼到地上。
她冷汗涔涔,慘嚎不止。
半個時辰的痛苦煎熬後,她終於能冷靜下來,替自己配置了緩釋疼痛的解藥。
在服下解藥之後,她的情況有所好轉,但體內有股氣勁卻還是不受控制,她伸手扶住臺沿,她手掌所及之處,皆覆上一層薄霜。
“看來……是我輕視了遼寇的製藥能力。”
粉衣女子在一通掙扎後,就只憋出了這麼一句話。
她從懷裡掏出彼岸花緩釋藥劑,這瓶來之不易的藥劑,她在毒發前便已將它收在懷裡,儘管方才險些失去理智,她也未讓它受到一絲損傷。
粉衣女子心下清楚,她甘願拼力相護的,不是這瓶藥劑,而是陸錦宣。
她再不忍見他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粉衣女子手握藥劑,小心翼翼地將藥劑灌入她口中,完成這一系列事情之後,她終於長舒一口氣,輕解下面紗。
面紗下的絕美容顏,那雙清澈如冰澗的眸,此刻柔情滿溢。
“錦宣哥哥,你要快些好起來,挽晴等你。”
百里挽晴望著昏迷中的陸錦宣,望著她心上人絕美的睡顏,輕啟朱唇道。
“長璃,長璃,相信我,長璃,不要走……”
她的心裡滿是他,而在他的一顆心,卻早已被他人填滿。
百里挽晴微闔雙目,重新戴上面紗,哀嘆著轉身。
青石板石床下,鏤空的窟窿裡,溫暖的火舌蔓延,將熱量透過石板傳遞到他體內。
百里挽晴忽然發覺,自己就似那火焰,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在他身後,在他需要人援手的時候,適宜地出現,就這麼默默給他溫暖、給他力量。
她笑了,能這麼默默地陪伴他熬過每一個難忍的時分,看著他好起來,足矣。
這就是她所求的幸福,只屬於她一個人的幸福。
從小樹林回到慕家小院的這一路,慕長璃感到這條道路格外漫長,在寒風與驟雨的雙重洗禮下,她終於將母親揹回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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