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怪

第199章

記憶裡浮現出一個冷酷的男人,和他身後那張巨大的海圖。她的心又是一陣劇痛,但眼眶依然乾澀,表情依然寒冷。

她沒說什麼,快步離開,將沈溶甩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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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州,桑陵。行宮之中,數十名大臣正在御前慷慨陳辭。

“皇上,這是絕不可行的!”一名諫官說,“廢兩司,正刑法,這些都是德政,微臣並無異議。但建錢莊之事,斷不可行。堂堂朝廷,怎能向商賈借貸?這可是自古未有之事,實在有辱國體,恐將貽笑後世!”

御座上的白景深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說:“不去借貸,你給朕變出幾百萬兩銀子來?”

另一老臣大學士駱歆說:“營利之法甚多,不必出此下策。可讓商賈納捐,賜其子孫功名。也可敕令他們補上多年所欠之稅,或增加商稅。何必用一個‘借’字,倒顯得朝廷有求於他們。”

“現在就是朕有求於他們呀。”白景深毫無做皇帝的尊嚴。

駱歆語塞,想了一下,才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們的財富,就是皇上的財富。皇上取用,天經地義。現在國家百廢待興,他們理應毀家紓難,捐財奉公。”

“只怕很少有人會像駱公一樣愛國奉公啊。”

一個文雅的聲音響起。眾人看向一旁,只見孟斯羽站在林方之身後,帶著溫和的笑意。這本就是林方之召集的會議,但反對者們已經說了很久,林方之卻始終一言不發。

此刻,他也只是聽著自己的學生孟斯羽發言,從表情上看不出他的想法。

孟斯羽不疾不徐地說:“駱公三朝元老,世代簪纓,自然比那等愚民識大體。下官聽說駱公在樂州有良田千畝,能否都獻與皇上,救救國家之急?”

駱公的臉青一陣白一陣,頓時無話可說。林方之心裡暗笑,這些人的底細,他早已讓孟斯羽摸得清楚,連這老頭有幾房小妾他都知道。關鍵時刻,正可以拿他們的把柄一用。

他還知道,這人已倒向定國公姜政。姜政雖還未到過桑陵,但他的勢力已四處滲透,實在是個高手。

幸好他外甥不肯跟他合作,斷了他一翼。否則,真不知他會如何玩弄權術。

“駱公居廟堂之高,說話有人聽,便能拿百姓的錢來救國;百姓無權無勢,說話沒人聽,便不能拿駱公的錢來救國。這豈不是有點不公平麼?”孟斯羽又說,“所以,將來怎麼定稅法,還得聽聽所有人的聲音才是。諸公說,是不是這個理?”

林方之對這個學生真是滿意極了,他總能衝在前頭,替自己說出想說的話。實在是善解人意,一點就通。

駱歆沉默不語。有人接上話頭,說:“那孟大人的意思,是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站到朝堂上來討論稅法?這可能嗎?”

“這做不到,但我們可以給他們找個地方。政教二字,本密不可分。古代聖人建立學校,就有論政之意。我們可取法聖人,恢復學校論政之制。如今州有州學,縣有縣學,若允許各州縣士人學子在學校講學、論政,便可多聽到一些聲音嘛。”

這是林方之想提的重頭戲,他先示意孟斯羽說個大概,來試試水。果不其然,此論一出,眾人譁然,朝堂上頓時響起一片爭論之聲。

“皇上。”一個宦官忽然跪在殿門之外,“兵部有重大軍情稟報。”

白景深好歹有了一點當皇帝的經驗,留下眾人在外爭論,自己走到內殿,聽取機密彙報。林方之預感到這大概和陳彥周有關,很是不安,心也隨著白景深離開了眼前的會議。

過了不一會兒,白景深就派人叫他過去了。

“陳賊下落不明。”小皇帝打著哈欠,顯然對這事漠不關心,“衛衍說他極有可能死了,但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誰信啊!”

林方之心中一喜,他想,彥週一定是逃走了。最好能逃得遠遠的,逃到樗洲去……

“林順卿也回來了,衛衍說還是應當給她個封賞。唉,本來很好辦的,封她做乾德侯夫人就行了。誰知道徐兆麟這麼高風亮節、淡泊名利,這讓朕怎麼封賞她一個婦人家?又沒有典章可循,真是麻煩死了……稚川,要不你去召見她,問問她想要什麼?——只要不是想當皇后,都好說啊!”

白景深的話永遠不倫不類,但林方之此刻樂得順水推舟,說:“是。臣這就去。”

一開完會,他就來到江邊碼頭。遠遠地,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阿夏站在江邊,痴痴地眺望著遠處大海的方向。她顯得那樣憔悴,那樣淒涼,就像一株初冬的黃葉之樹。

像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她回過頭來。他觸碰到她冷漠的眼神,心頭不禁一寒。

但隨即,有幾個人過來向她稟報事情,遮擋住了他們的視線。等林方之回過神來,阿夏已經走了,不知道去了哪裡。

一股寒意籠罩了他。不需要任何語言,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一切。陳彥周死了。阿夏冒著巨大的風險去救了他,但還是失敗了。並且,她極有可能目睹了他的死亡。

這一刻,他感到的更多的是恐懼,而非悲痛——他怎麼可以死?怎麼可以死在她的眼前?他這樣,阿夏還怎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幸福?

他第一時間想到的,竟然是討厭的徐兆麟。他知道,阿夏沒辦法繼續跟那傢伙走下去了。

“我們走。”他對孟斯羽說。

“去哪?”孟斯羽有些驚訝。

“去找衛公。”他說。他要去告訴衛衍,國賊陳錫仁的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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