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怪

第206章

但姜政沒有直說,而是沉默一陣,忽然說道:“麟兒,你應該收到我的信了吧,為什麼不回來看看你娘?”

這一瞬,龍野心中湧出很多念頭。但他什麼也說不出,只能說了聲:“舅舅,對不起。”

“怎麼如此生分?”姜政看著他,嘆了口氣,“麟兒,你還是信不過舅舅。是,我的確找人打聽過你小時候的事,但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到底受過多少罪……聽他們交代的那些東西,我心裡很難受,真的。”

龍野含糊地“嗯”了一聲。他最不想提起的就是那些糟糕的事情。

“舅舅沒有保護好你娘,也沒能救你。”姜政的聲音很痛切,“好在你現在過得開心,找到了照顧你的人,舅舅也終於放心了。”

龍野有些驚訝,他沒有想到姜政會這麼認可他和林順卿在一起。畢竟,阿夏是賊老大,是個離經叛道的女子,還當面頂撞過姜大人。

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姜政笑了:“麟兒,舅舅不是那等迂腐的假道學,成天講什麼男女之別,尊卑之分。林順卿才貌雙全,有頭腦,有氣度,跟她合作起來很愉快。她要是男兒,出將入相不在話下。你很有眼光,聰明的男人就應該娶這樣的妻子。更難得的是,她真心對你好。那次我不過說你一句,她就像炸毛的老虎一樣護著你,真是個好姑娘。”

這話說得,都讓龍野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只得說:“她對她的人都很講義氣……”

“你們抓緊生個孩子吧。”姜政說,“這丫頭雖可愛,但畢竟不是親生。她若是子嗣上有些艱難,也不該信這些怪力亂神,找大夫看看才是正理。等回了京城,我給你們找個太醫。”

“不、不勞舅舅費心了!”龍野有些尷尬。以前他倒是想跟阿夏生一大堆孩子,但自從看了離姬的慘狀後,哪還敢起這個想法,在那件事上愈加小心,唯恐自己給她帶來傷害。

“別不好意思。還有,別讓她太辛苦了。舅舅說這句話,你可別不愛聽。哪有成天讓妻子在外奔波,而做丈夫的待在家裡無所事事?”

龍野想說自己並不是無所事事,但想了想,在姜政眼裡,自己做的事總歸都是不務正業,還不如不要說。

“嗯,是我不好。”他說。

“我聽說她這幾天又去紹州了,是麼?”

“是。”

“她正準備把她的軍隊都從沿海撤走吧。”

“是。”

姜政停頓一下,神色凝重起來。“她想放下手中的劍,來換林方之一道法令。麟兒,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還是講到正題上了。龍野坦然一笑,說:“知道。以後我倆在梁國都沒有兵權了。”

“那你們如何自保?”

“我們準備回海上。”

姜政的眼神很是玩味:“麟兒,我真是不懂你們的思路。林順卿想要《結社令》,這還不簡單?如果你手中有北方的軍隊,她手中有東南的勢力,這不過是你們一句話的事情。何必費這麼多周折,和林方之討價還價?甚至放棄那麼多東西,把自己置於危險的境地?”

龍野沒有回答。

“年輕人總是想做出些改變,這我能夠理解。但你們是南轅北轍,緣木求魚。”姜政又說,“想要改變現狀,就更應該緊握權力。手中無權,如何辦事?”

龍野靜靜地坐著,思考著如何回答姜政的話。溫暖的東風吹來,將蘆葦吹得沙沙作響,湖中躍起一條鰷魚,銀白的鱗片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姜政等得不耐煩,忽然喚道:“鄧愷,過來!”

一個馬伕飛快地從遠處跑了過來,問道:“大人有什麼吩咐?”

“你最近幹得不錯,等回了鴻都,去京營兵馬司當差吧。”

京營兵馬司是武人晉升的寶地。鄧愷萬萬沒想到,這機遇會從天而降,落到自己頭上,激動得險些失態。

“謝、謝大人!”他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如此大恩,小人、小人沒齒難忘!”

“去吧。”姜政淡淡地說。

鄧愷退下了。姜政看著龍野,說:“你看,這個人的命運就此改變了。這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如果你身居高位,還可以改變國家的命運。你不覺得,這是很有意義的事麼?”

龍野搖搖頭:“其實,主動放下權力,也可以改變國家的命運。”

姜政疑惑地看著他。

“舅舅說得對。我夫人想要的東西,只要我手握重權,就可以簡單地送給她。但她不會喜歡這樣的。她正是希望所有人的命運不再是大人物‘一句話的事情’,怎麼能用這種手段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為什麼不能?”姜政的語氣帶上了怒意,“只要能達到目的,用什麼手段不都可以?”

龍野搖頭:“不,手段很重要。在這件事上,手段甚至比結果還重要。”

“好,我明白了。”姜政直視著他,目光又犀利起來,“也就是說,你和林順卿,依然會站在林方之這邊?”

終於直說了。姜政來找他,只是希望他回朝中一起對抗衛衍和林方之,最好能將林順卿也拉進自己的陣營。

直說不就好了麼?何苦擺出一副話家常的溫情面孔?

這就是龍野喜歡去賭場的原因。在賭場裡,所有人的面孔都展示著赤裸裸的慾望,沒有掩飾,沒有虛偽。那種感覺,真是好極了。

他聽見了自己清晰而堅定的聲音:“是的。”

姜政的眼神從惱怒變得失望,又從失望變得冷峻。

“好,那就這樣吧。”

他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幾個隨從急忙從遠處跑過來,跟在他身後。龍野看到姜誠責備地看了自己一眼,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

湖邊只剩下他和安安。他看著空蕩蕩的湖水,感到背後全是冷汗。

他不是不怕姜政,相反,他是有些害怕的。他知道自己在姜政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不肯出手,相當於給他的政敵幫了大忙,這一定深深觸怒了他。而他如果要懲罰自己,可以找到許多方法。

低頭一看,只見安安已經在他懷裡睡著了,嘴角流出一點晶瑩的口水。他抱起她,拿起那把名為“廢鐵”的鈍刀,向他那溫馨的小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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