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呢?”
“自己出去玩了。阿恆他們,我給放了假。今天家裡就我們倆,嘿嘿,我可以為所欲為了吧!”
她不知道他又要幹什麼,心撲撲亂跳,腳下踩到一塊石子,差點摔倒。他一把拉住她,把她打橫抱起,繼續向前走去。
她聽見他開啟了書房的門,又聽見他開啟了另一扇門。隨即她感到了一絲涼意,感到他們走下了一道臺階,向一個幽深的所在走去。
絲帶從臉上滑落。她睜開眼睛,看到了一片溫暖的火光——他們身處於地道之中,而兩旁各點著一排紅燭,一眼望去,這條焰火之路綿延不絕,看不到盡頭。
“哇!”她驚歎起來。
“漂亮嗎?”他很得意,“我修的地道,是不是很華麗?”
這地道的事她完全沒管,連從哪進入都還不知道,更不知道通向哪裡。她只能躺在他懷裡,隨他順著紅燭照亮的長路,慢慢向前走去。
“你點這麼多蠟燭幹什麼?”她小聲問。
“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
“今天?”她只覺莫名其妙。
也不知道他點了幾千根蠟燭,當這條焰火之路走到盡頭,她再度看到夕陽金色的柔光時,發現自己置身於離家百步以外的樹林中。這是一片緩坡,在此眺望,晚霞下的玉湖熠熠生輝,就像一面光潔的鏡子。
“晚霞真美。”她輕聲說。
“還有更美的。”他帶她向前走去,穿過茂密的樹叢,她眼前一亮,只見數十株木芙蓉盛開著,從白色到粉色,又從粉色到深紅,各種顏色交融在一起,如同一幅絢麗的織錦。
她驚喜道:“什麼時候開花了?”
“你太忙了,這麼近的地方都顧不上來看一眼。”
他牽著她的手,帶她來到開得最盛的那株樹下。那兒已經鋪好氈席,擺著小桌,上面有幾碟小菜,一壺酒。
“坐。”龍野讓她坐下,自己坐在她對面,給她倒上一小杯酒。
“搞什麼呀,準備得這麼周到?”她忽然覺得有點緊張。
“馬上就要走了,咱們再一起賞賞湖光山色,與桑陵作別吧。”他將自己酒杯中的酒傾灑在樹下,“這一杯,敬桑陵的山鬼、水神和花神。”
好像在回應他似的,樹上輕輕落下一朵深紅的花,落在了酒壺之旁。
兩人相視一笑。他又端起一杯酒,說:“阿夏,最近讓你為我擔心了。好在有你保護我,那條暗道終究沒派上用場。來,敬你一杯。”
最近他相當謹慎,不見一切外客,只是閉門作畫。如今好歹是要逃離這座無形的樊籠了。
她喝了杯中的酒,甜絲絲的,好像帶著一點花香。不知道他從哪裡找到這樣的好酒——對這些東西,他一向非常講究。
“終於要回海上了。”她帶著笑意,打量著他,“我們又可以自由自在了。”
他笑道:“走之前,我們是不是該去看看你娘?”
她有些驚訝,沒要想到他會主動提這事。然而他顯得很認真,顯然是已經想清楚了。
“好、好啊。”她倒是有點緊張了,“你別怕,我娘很好的,她一定喜歡你。”
“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相處的,但我會試著真心愛她。”龍野說完,停頓片刻,又說,“阿夏,今天我有一句話想跟你說……”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猛然狂跳起來。大概是因為他那從未有過的拘謹語氣?還是因為他淺褐色眼睛裡流淌的複雜感情?還是因為她隱約猜到了他要說的話,覺得期待又驚慌?
“你……”他凝視著她的眼睛,好不容易說出一個字。
周圍的微風似乎都停滯了。他停下來,再度鼓足勇氣,才得以繼續說下去:“你能不能……”
“先生!”阿恆的聲音忽然傳來,驚破了這曖昧的氣氛。龍野臉色一變,頓時顯得不知所措。
“宗主,你果然也在這。”阿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對不起,打擾你們了。因為張、張家送來一封信,說非常緊急,一定要給你們。”
林豫兮接過信,拆開一看,猛然站了起來。
“怎麼了?”龍野呆呆地看著她。
“阿恆,你先下去。”她的聲音變得冷冽。
阿恆抹了抹臉上的汗,跑出了芙蓉林。林豫兮看著他瘦高的身影消失不見,這才顫聲道:“龍野,我哥,我哥病危了……”
“你別急你別急。”龍野扶住她。
“我得到京城去一趟。”她感到自己渾身失去了氣力。
“那我陪你一起去。”
“不,現在有人想對你不利,你還是不要離開淳州為好。”她說,“我騎快馬去,悄悄地去,得儘快……”
“不行,你怎麼能自己去?”
“京城又不是龍潭虎穴。”
他沉默一陣,問:“你非去不可?”
她心中忽地似被堵住了,說:“你這是什麼問題?我當然必須去了!”
“為什麼?”龍野很困惑,“林方之不是曾經害你……”
“可他是我哥啊!”她幾乎要流出眼淚。
在這個問題上他沒法理解她,他和他的弟弟妹妹很少有什麼交流,他那一家子人與其說是親人不如說是仇敵。所以他才能用這麼平淡的語氣來勸阻她,好像是在勸她大雨時不要出門。
是,林大人對她不怎麼好。可是,小時候哥哥也常照顧著她,為她梳頭,給她講功課,還去張家算賬,給她買糖吃……這一切該怎麼解釋給龍野呢?
她神思恍惚地向芙蓉林外走去,裙襬上一朵落花被遺落在地上,她全然沒有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