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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底,海怪林順卿的軍隊開始從蜉蝣島和蘭島撤離。少數海賊金盆洗手,回到家鄉務農打漁。更多的人則不滿足於這樣平淡的生活,起航回到芥島,準備追隨海怪,去富饒的樗洲繼續尋找財富。
朝廷在兩島置縣,派來了文武官員,開始組建新的水師。林順卿的老朋友陸阿豪在其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五月三十,皇帝白景深頒佈了又一道新的法令——《結社令》,允許天下百姓結社議政。
六月二十日,戶部主事孟斯羽奉旨來到淳州,宣佈了這個訊息。七月初一,林順卿的海社就堂而皇之地參與了一次州學議政。那天所有人討論的只是一件小事:今年收成很好,桑陵米價大跌,官府是否應該干預一下。據市井小報的訊息,林順卿聽他們討論了一半,就已經打了三個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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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打個哈欠也能上報紙。淳州人就這麼喜歡她?”
妖妖躺在葉默成的床上,翹著腿,將手中的小報“譁”地翻到豔情小說一頁,一邊叉起一塊井水冰鎮過的西瓜。
白天,葉默成總是要去桑陵銀莊,有時候忙到很晚才回來。她無所事事,就靠這些小報消磨時間。
而晚上,她們有說不完的話。妖妖原以為自己是不愛跟人說話的,跟默成住在一起,她才發現自己原來有這麼多東西想講,也有這麼多故事想聽。
天氣很熱,她側身去拿床頭的扇子,輕薄的紗衣從身上滑落,露出年輕的、矯健的身體。手指剛觸到扇柄,門忽然開了。她一驚,迅速摸起枕下的刀護在身前。
門口傳來的輕微喘息讓她冷靜下來。那是葉默成——她對她的聲音已非常熟悉。
“你怎麼回來了?”她起身迎上去。
葉默成像是跑回來的,汗溼的頭髮貼在臉頰上,眼睛異常明亮。
可是那雙眼睛並未注意妖妖若隱若現的軀體,而是透著令人心悸的慌張。
“妖妖!”葉默成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趕緊走,你不能再呆在這裡!”
“什麼?出什麼事了?”
“我家快要不安全了。”葉默成語氣急促,“今天有蒼州商會的朋友告訴我,樊慶的人前天向他打探,問見沒見過你,又問你在梁國是否有什麼熟人。鴻都被圍的時候,這個朋友也在,見過我倆在一起。他說他當時差一點就說出來你和我關係不錯,但話到嘴邊,又覺得那人問得奇怪,就沒多嘴。天啊,知道我們在鴻都交好的人不止他一個!他沒有說,遲早會有人說,樊慶很快就會得知我們的關係!”
妖妖心下大駭,但她立即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說:“我馬上就走。”
葉默成苦笑道:“笨蛋,不是讓你自己走!你在這裡人生地不熟,能往哪逃?我說了要救你,就要負責到底。我有朋友可以幫你的忙。”
“誰?”
“一個很好的男人……”
“嗯?男人還有好的?”
“不不,他真的很好。”葉默成誠懇地說,“他叫孟斯羽,是吏部侍郎孟大人的兒子,林大人的學生,以前跟我在桑陵銀莊共事,為人非常正直可靠。正巧他在桑陵,我請他把你帶回孟家去。宗主再厲害,也絕對想不到你在孟大人家裡。”
“啊?”妖妖懷疑地看著她,“這姓孟的是朝廷的大官?他知道我的身份麼?”
“當然不知道。”葉默成說,“我只告訴他,說你是我的……”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臉色發紅。妖妖追問:“什麼?”
“……情人。”
這一瞬,好像有無數小氣泡從心底浮起來,噼噼啪啪地破裂,帶來一種奇特的酥癢。妖妖忘掉了林順卿,忘掉了朝廷的大官,忘掉了眼前的危機,呆呆地望著葉默成。
葉默成別過臉,不敢再直視她:“我跟他說,你是和我私奔出來的,你的家人日日上門向我討要你。我藏不過,只能求他幫幫忙。他一聽就應下了,說讓你到他家去陪他堂妹做個伴。”
妖妖根本沒聽清她講的話,還在從天而降的快樂之中發暈。她只聽見最後幾個字,為了掩飾自己的失神,強行假裝嚴肅,問道:“他為何肯幫我們?他不會覺得,你有情人,還是個女情人……很奇怪麼?”
“他讀書很多,見識很廣,不像那些俗人。而且,他真的是很能為別人著想。”葉默成說,“所以我才說,他是一個好人嘛!”
妖妖心中忽然一酸:“你把他說得那麼好,是喜歡他嗎?”
“笨蛋!”葉默成氣得跺腳,“看你平時很爽快,怎麼今天緊要關頭,卻這樣嚕囌起來!”
妖妖笑了。笑了以後,她才想起自己本來是很少笑的,更難得像今天這樣笑得如此熱烈。
她回過頭,在銅鏡裡看到了自己的臉。那是一個極美的笑容,她以前從不知道,自己可以這麼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