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終究是不想就這樣胡亂射死了他，放了寥寥幾槍以後就停了下來。他們從四面八方扔來繩索，將這艘大船勾住。
陳彥周見過北方的島夷捕鯨。他們把連著粗繩的大魚叉擲出，刺入巨鯨的軀體，一根接一根，直至那大魚失去反抗之力。《海怪歌》裡天帝制服海怪的手段，大概就取材於此。
現在，這艘大桑船就是被捕鯨人圍攻的獵物。但它是如此龐大，即使被數條繩索勾住，依然拖拽著獵人們破浪而行。
甲板劇烈搖晃。大桑船和旁邊的敵船撞了一下。隨即，有人跳上了遍佈屍體的甲板，他們的手裡，都是寒光閃閃的刀。
陳彥周放下藤牌，看向為首的男人。那是一個精壯而冷峻的漢子，臉在火光下稜角分明。他和他那些膽戰心驚的部下不同，目光壓根沒有在屍山血海上停留一瞬，而是直接看向了他。
“生擒陳賊，賞銀百萬。”那人一字一句地說，“大家賣力些，功名富貴，在此一舉！”
他的部下們原本有些畏懼，一聽此言，眼中都亮起貪婪的光，頓時把生死置之度外。他們發出壯膽的呼喊，一齊向他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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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他們開炮。”林豫兮一看到朝廷的船隊，就下了命令。
離姬精製的大炮被推出弩穴之外。鐵彈帶著沉悶的吼聲，向遠處飛去。
“陳彥周，你的兩個女人在一起救你，你一定要堅持住啊。”
在濃重的硝煙味中，她握緊了手中的“蒼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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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利刃劃過背脊，帶來一陣劇痛。陳彥周反手一刀，解決了身後襲來的敵人。
他已經精疲力竭，鮮血從全身的傷口中不斷流出，一點點帶走體溫。他無力再兼顧背後，這才給了那人可乘之機。
唉，以前就不用這麼辛苦，不用總擔心著背後。因為他可以放心地把背後交給一個朋友。她的刀法也很好，而他倆配合是如此默契。他們背靠背地站在一起，就足以戰勝所有敵人。
可現在，只剩他一人孤身作戰了。
他又砍死迎面撲來的幾人。血浸透了衣服，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旁邊的船上又有新的援兵跳了過來，他們源源不斷，就像退潮時沙灘上的小螃蟹。
“陳彥周，我抓得比你多！”耳邊似乎響起小女孩清脆的聲音。
他看見她胖乎乎的小胳膊從眼前揮過。她細膩的面板上沾滿汙泥，但她毫不在乎，只顧著和他一爭高下。這是什麼時候的場景呢？記不清楚了。只記得他氣急敗壞，把籃子裡的小螃蟹潑了她滿頭。然後他倆就在灘塗上打了起來，雙雙滾得泥人一般，回家都捱了一頓狠揍。
身邊的敵人不知什麼時候退開了，留下了一丈左右的距離。他們怕了，不敢再率先上前，都拿刀指著他，只等別人先上。
“都過來啊！”陳彥周狂笑起來，“還有多少人？我還沒殺夠！”
他的笑聲大概太過駭人，那些人不約而同又向後退了幾尺。而就在這一瞬，他忽然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他本能地想要躍開，但已經遲了。一支箭射中了他的左小腿，他身體一斜，單膝跪倒在地。
本已退縮的群羊，又一擁而上，競相踐踏他。身後，主桅上的篷帆被點燃了，騰起沖天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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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向我們來了，好多船！”沈溶緊張地看著對面越來越近的燈火。
“來得正好！”林豫兮就是希望他們來北邊迎戰，給陳彥周分擔大部分敵人。她對韓望南說：“望南，你收拾他們，我和沈六帶一支快船隊，先衝進包圍圈。”
“我們換一下吧。”韓望南說。
她知道他是怕她身陷險境，但這事只有她能做。
“你就算找到他了，他會跟你走嗎？”她說，“我和沈六一起去，他才會聽話。”
韓望南想了片刻，沒有再勸阻，只是說：“那多帶些人。”
他立刻調了幾名老將為她護航。在她準備下船的時候，他突然又喚住了她。
“宗主。”
她回頭看向他，只見他金色的眼睛靜如寒潭，似乎在提醒她要記得那最重要的東西——理智。
“實在不行，莫要強求。你已經盡力了。”
她沒說什麼，轉身而去。從主船上爬下，乘上了停在下方的小白鷗船。她命人張開順風帆，又划著槳，以最快的速度，向西南方而去。
遠遠地，已能夠看到衛衍船隊的輪廓。伴隨著震耳欲聾的炮聲，深黑的大海低吟著，將月光和火光攪成迷亂的一團。
韓望南會失望吧。一離開他，她的心也如這光影一般迷亂了，難以再保持“不動心”。她竭力不讓自己去想那些最壞的可能，把心神都放在了船槳之上。
“快些。”她忍不住催促划船的人，“再快些！”
天上，半輪月亮已經西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