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陳彥周最瞭解沈溶。讓他指揮個千人小隊都是不行的,哪能跟衛衍打?
“不是沈公子,是林順卿來了。”一個幽幽的聲音忽然響起。
陳彥周和賀鞅同時側過臉,見妖妖拿著槍,站在遠處。她也受了很多傷,腰上有一道駭人的傷口。但她畢竟年輕,這些傷應該很快就能康復。
腥風吹起她齊肩的頭髮,在火光下,她的面容顯得更加堅毅。
陳彥周已無力生氣,無力去質問她為什麼也回來了。
妖妖的一群部下從她身後的船舷爬了上來。賀鞅大喜:“妖妖,你帶著大夫沒?快給大哥治……”
槍聲響起。
賀鞅慘叫一聲,重重跪倒在地。陳彥周難以置信地看著妖妖,她手中的槍管冒著黑煙,臉上浮現出如冰雪般冷酷的神色。
“賀鞅。”她遠遠凝視著抱著左膝蓋掙扎的男人,“還記得你以前是怎樣強【防吞】暴我的麼?”
“媽的!”賀鞅停止哀嚎,破口大罵,“小婊子,你反了!你他媽的——”
旁邊一個小廝又遞給妖妖一支上好了彈藥的槍,她再度瞄準賀鞅,這一次,打中了他的腹部。血湧了出來,賀鞅捂住肚子,在地上瘋狂打滾。
“那是肝?還是胃?”她嘴角露出一絲殘忍的微笑,“你就慢慢死吧。”
“便宜了他。”旁邊那小廝說,“大姐頭,該把他剁成肉醬才是!”
陳彥周混沌的腦袋終於醒悟發生了什麼。在他沒察覺的時候,狼群中已經滋生了新的勢力。小狼長大了,她如今對著奄奄一息的老狼,露出了利齒。
他笑了,笑得無比自嘲。
“陳錫仁。”妖妖看向他,“在京城找刺客襲擊你的,不是孫驁,是我。我知道他們打不過你,也知道你會懷疑到孫驁頭上。你不該如此多疑,不該把孫驁的兵權給我,更不該把他活活拷打而死……”
“我錯在不該對你如此信任。”
“不,你不是信任我,你只是輕視我。”妖妖說,“你一直把我當小孩看,當一件沒有想法、沒有感受的擺設。可是你忘了,我已經十八歲了。”
是,她完全長大了。是一個美麗的、有魅力的女人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呢?他真的沒有注意到。
她又說:“對了,離姬也是我幫她逃走的。連她都拋棄你了,你想想是為什麼吧。”
“滾了正好。”陳彥周冷笑。
妖妖有了幾分怒意:“陳錫仁,都走到這一步了,你還不懺悔?你害了多少人?北方的上百萬人,都是因你而死,你承不承認?”
“沒錯,是我做的。”陳彥周仍在笑。
“你還記得白霜靈麼?你讓多少最最猥瑣噁心的男人強【防吞】奸了她?我數得清楚,一共二十四個。你還記得她臨死前的樣子麼?她……她有什麼錯!還有好多好多女孩子,她們有什麼錯?!”
她的聲音顫抖起來,似乎要將牙咬碎。這倒是讓陳彥周有些疑惑,他不明白妖妖為什麼會如此憤恨。
“我以為你會恨那些公主和小姐們呢。”他說,“她們過著那樣窮奢極欲的生活。而你,被她們的父兄搞得家破人亡,自小流落青樓。她們何曾同情過像你這樣活在陰溝裡的小老鼠,你居然同情她們?”
“你不會懂的!”妖妖咬牙切齒,“你是男人,你怎會懂得……”
遠處又傳來一陣炮聲,打斷了她的憤怒。大風呼嘯,海浪激盪起來。
妖妖看著炮聲傳來的方向,沉默一陣,語氣恢復了平靜:“這麼凌厲的戰術,不是沈公子能打出來的。”
陳彥周的心一沉。難道真是豫兮?他好像也嗅到了她的氣息。不,她萬萬不可以來……
“是林順卿來了吧?”妖妖打量著他的表情,“她把自己的船停在江中迷惑衛衍,沒想到還能使這金蟬脫殼、借屍還魂之計。可惜,我不能讓她得逞。”
“不行!”陳彥周竟脫口而出。
妖妖有些意外:“哦?沒想到你竟這麼怕死?你在我心中的印象更糟糕了呢。”
一陣前所未有的恐懼籠罩了他。他不怕死。可是,如果真是豫兮來了,如果妖妖這不識好歹的小東西真在此刻殺他,那麼豫兮就會看到他慘不忍睹的屍體了。
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可怕的事了。
“你早就知道吧?知道她會來救你?”妖妖的眼神愈發陰沉,“果然。我早就看穿,你和她,不過是怪物的兩面。你唱白臉,她唱紅臉,你做壞人,她做好人,你們的目的其實都一樣!昔日你沒和她配合好,讓她扮不成好人,她便下狠手把你趕走。這次你倒是跟她配合默契,你去做國賊,給了她登臺的機會,她便不惜一切代價要保你。百萬人的性命,她不在乎;你那麼多暴行,她也不在乎……她假仁假義的面目終於徹底暴露了。我豈能讓她好處佔盡,稱心如意?”
陳彥周儘可以辯解,儘可以反駁。可是,他不屑於跟這樣一個啥也不懂的小孩爭論。他笑了笑,將手中的火把向人群擲去。在一片驚呼之中,猛然拔刀,向妖妖衝殺。
胸口一熱,似乎被什麼東西撞擊了一下。
“我會讓你死得痛快。”一個飄渺的聲音傳來。
可是,他清楚地看見她的手在顫抖。
耳畔只剩風聲、海浪聲、賀鞅的慘叫聲。被火燒焦的桅杆沉沉倒下,但火勢沒有再蔓延。火光漸漸暗淡,天邊,黎明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