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中浮現出陳彥周伏案寫字的認真模樣，一陣酸楚又浮上心頭。
她不敢再開啟那個卷軸，怕看了會讓自己愈發多愁善感，被情緒左右。她將匣子輕輕放在一旁，讓自己保持著“不動心”的冷靜，對沈溶柔聲道：“別擔心，我會把他帶回來的。”
話雖這麼說，她心中卻沒那麼自信。雖然有沈溶的一百艘船，有她和韓望南的指揮，應該能打敗衛衍，但戰場上什麼意外都可能出現，任何人都難以預料。
“彥周，你要撐住啊。”她在心裡默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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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把之下，人們奔忙著，吆喝著，準備集合趕向江邊。陳彥周看著搖曳的光影，感到這宛如一場荒唐又奇特的夢。
“林順卿沒有動作吧？”他問身旁的妖妖。
妖妖答道：“剛剛來的訊息，她的船早上還停在上游，一艘也沒動。”
他徹底放了心。這就好，希望她就這樣矇在鼓裡，直到那最後一刻……
“她怎麼不來救你？”妖妖冷不丁地問，“她一路跟著我們，我還以為她會來救你呢。”
“這不是你該管的。”陳彥周對她的放肆很不高興，“你覺得我需要人救？”
妖妖玩味地看他一眼，轉身走了。她那眼神讓陳彥周氣得不輕，這傢伙，個頭長高了些，就不把他放在眼裡了麼？
但他顧不上生氣，他即將面對一場生死攸關的險戰，不可以有任何無關的情緒。
楊先生教過他們千萬次——臨陣要做到“不動心”。
火把逐一熄滅，所有人在夜色的掩護下走出城門，向江邊行進。
臨近月末，天上只有一輪殘缺的下弦月，灑下微弱的月光。但對於陳彥周來說這已經足夠，他熟悉這條大江，熟悉翠湖縣的海岸線，就像熟悉某個女人的身軀。
“方豹，當年我偷襲赤蛇灣，就是趁著夜晚突襲，所以你沒有發現。”他對隱沒在黑暗中的方豹說，“只不過那天是中秋，月光比這亮。”
方豹沒有回答，就像一頭夜行的野獸，已經完全隱藏起自己的氣息。
陳彥周嘴角微微上揚。他帶著這群野獸們上了木筏，將美麗的翠湖縣留在背後，再也沒回頭看一眼。
夜晚無風，綺江平滑如一條緞帶。他們順著水流，緩緩進入海中。
大船上有一兩點燈光，如一座安靜的堡壘。桅杆的望鬥中應該有人望風，但似乎沒發現他們。
陳彥周讓木筏悄悄接近了一艘大桑船。淡淡的月光下，那艘船投下小山一般的黑影，顯得陰森詭異，高不可攀。
他命令排成一列的十隻木筏分散開來，將大船包圍。就像體型較小的虎鯨包圍巨鯨那樣。
木筏繼續向前。到還剩十餘丈的距離，他已能看清望鬥上的人影。衛衍治軍嚴整，派了四個人觀察不同方向，以確保沒有死角。有一個哨兵的手臂動了，不知是要將哨子放入口中，還是準備拿弓箭。這不重要。因為陳彥周已經舉起了弓，一箭射向了他。
那人軟綿綿地倒下了。沒等他的同伴們回過神來，幾條小木筏上箭雨齊發，射死了其他三人。
陳彥周甩動帶著鐵爪的繩索，將鐵爪擲向船舷。鐵爪抓牢了，他第一個順著繩索向上爬去。
甲板上響起一聲尖叫，終於有人搞清了狀況。頓時，高處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船舷上探出好幾個漆黑的腦袋。緊接著，繩索劇烈震動了一下。有人叫嚷著：“在這裡！快過來！”
他們發現了他。然而，已經晚了。
一支箭帶著風聲而來。陳彥周晃動繩索，像盪鞦韆一般，輕鬆躲過了它。船上的人慌亂地掰著鐵爪，砍著繩子。但這鐵爪承了重，不是那麼容易掰開，而緻密的粗繩也不是那麼容易砍斷。陳彥周迅速地向上爬，就像小時候爬樹。那時候他總和某個人比賽，兩人都如小猴子一樣靈巧……
一個黑影雙手舉刀，用盡全力劈向他的腦袋。在那人手揮下的一瞬，陳彥周右手鬆開繩子，擒住了他的手腕。
那人一聲驚叫，向後仰去。藉著這股力道，陳彥週一躍而上，在甲板落地。
只是一瞬間的事，他已經拔刀連殺四人。月光下，血的顏色汙濁如泥漿。他順著船舷向前，所過之處，只留下短促的慘叫。
之後，就是永恆的靜默了。
船艙裡的人終於帶著火把跑了上來。火光照亮了甲板上的慘景。滿地屍體之中，一個男人持刀而立。他深黑的眼睛如同夜色中的大海，能夠吞噬一切光亮。
他笑了。那笑容是吃人怪物的笑，讓所有人不寒而慄。
越來越多的海賊順著繩索爬上了甲板。雙方對峙了片刻，激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