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順卿！再問你一遍！”有人叫道，“你派使者去跟陳錫仁說了什麼？”
“沒有，沒有去過……”她依然機械地重複那幾句說辭。說完以後，又立即睡了過去。
“困成這樣？那給你提提神吧。”遠方飄來一句話，語氣帶著殘忍的笑意。接著，她感到後頸被人按住，臉浸入了冰涼的水中。
她大驚，掙扎了起來。但手腳都被摁住，動彈不得。水灌進耳鼻，她已來不及屏住呼吸，被嗆得咳嗽，結果是嗆進了更多的水。
她快要窒息了，本能地抽搐。終於有人拽著她的頭髮把她拉出水面，她猛吸了幾口空氣，隨即噁心得乾嘔起來。
“海怪也會怕水麼？”任大人陰冷地凝視著她，“再來。”
他們再度把她的腦袋按進水桶中，直到她快溺斃才拖出來，就這樣重複了好幾遍。這感覺太可怕了，她渾身劇烈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有人拿來毛毯，給她抹了抹頭臉，她一把抓住那柔軟的織物，再不肯鬆手，抖得更加厲害。
“咳，林順卿啊，這你就受不住了，還是趕快招認了吧。”
她哆嗦一陣，終於稍稍恢復，艱難地說：“你們……你們竟敢嚴刑逼供……”
“嚴刑？”任大人笑了，“真的嚴刑，你連影子都沒見著呢！林順卿，你應該慶幸才是。若非今上聖明，廢除了尚法司，我們哪用得著與你浪費這麼多時間！不說別的，一頓殺威棒打下來，你半條命也就沒了！”
林豫兮知道他說的是實情，知道自己現在還算安然無恙，實在是受著林方之新法的庇護。如果審問她的人是尚法司的玄狼們，她豈能還好好地穿著衣服，豈能身上還沒有一絲傷痕？
這些刑部官員是有所忌憚的。如果他們真把她打傷弄殘，事情洩露出去，他們會丟了烏紗帽，會受到懲處，還會激起眾怒。所以他們對她還算客氣，已經三天了，才對她下了點狠手。
林方之大概想不到，他已經死了，卻還能以這樣的方式保護自己的妹妹。
任大人的聲音再度傳來：“這下醒了吧？我問你，妖妖說，她在陳賊營寨中見到過你的使者，你派使者去了幾次啊？”
她險些就要回答了，好不容易才穩住心神，說：“什麼使者，我不明白。”
姓任的又變著花樣問了她一個時辰，她依然繞開了陷阱，什麼都沒說。最後，那幾個刑部官員都失去了耐性，有人說：“看來還得加把火……”
姓任的一怔，搖了搖頭。
“沒事的，宮裡的法子，不會弄傷她。”
他們爭論起來，林豫兮精疲力竭，渾渾噩噩，根本聽不清他們在爭論些什麼。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銳痛忽然把她從朦朧中拉出來，她低下頭，看見一個獄卒拉著自己的胳膊，將一根細長的銀針刺入了肘關節。
她睏意頓消，叫道：“你們要幹什麼！”
那獄卒笑道：“別動，看你病了，給你治治。”
“我沒有病……”她掙扎著，但幾個男人制住了她，她只能任由他們將針扎入身上幾處大穴。待他們拔出針，她身上只留下了幾個小小的血點。但螞蟻一般的痛感卻蔓延開來，啃噬著骨頭，爬滿全身。
那些按著她的獄卒放開了她，站在一旁觀賞她的反應。她沒辦法再保持尊嚴，如他們所願，倒在地上，本能地蜷縮成一團。
她此時衣衫不整，長髮委地，漂亮的眼睛中泛著水光。男人們饒有興味地圍觀著她，臉上帶著興奮之色。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柔弱激起了他們的獸性，他們一定很想就在此處奸【防吞】淫自己，聽聽自己的哀哭和慘叫。
他們用的是什麼毒針？真神奇啊。宮裡的法子，是龍野小時候受過的罪嗎？原來，是這麼難熬。
他當年還那麼小，是怎麼承受住的呢？
“龍野，你快來救我……”她不由自主地在心底呼喊，忽然又回過神來，“不，你千萬別來！跑得遠遠的，快跑！”
各種胡思亂想在腦子裡橫衝直撞。早已疲憊不堪的精神，一下子被推到了崩潰的邊緣。她聽見一個飄渺的聲音問道：“林順卿，你派使者去跟陳錫仁說了什麼？”
“沒有……”
“那你為何對陳錫仁圍而不打？”
“……”她已無力思考，連這個簡單的問題都答不上來了。
“是不是衛公不讓你打？”這聲音簡直是要往她心裡頭鑽。
當時的確是衛衍不許她出兵，但原因是衛衍不放心她。她差一點脫口而出，回答“是”，但她殘存的一絲理智終究制止了自己。
“不是。”她緊緊咬住牙。
“哎呀，林順卿，你這是何苦。”一個姓榮的官員走到她身旁，蹲了下來。此人面相忠厚，圓臉上總是帶著一絲溫和的笑意。他輕輕扶起了她，她毫無力氣，一下子就倒在了他的懷裡。
榮大人掏出汗巾，輕柔地擦去她臉上的冷汗，溫言道：“你不要那麼牴觸我們，我們也是按規矩辦事。實話告訴你，你的案子，人證物證已有了七八分，只不過按照律法，必須要你的口供。你好好配合，從實招供，就有減罪的機會——畢竟你有很多事情也不能自主，怪罪不得。但你若是非要賠上性命硬扛，我們就算想幫你，那也沒法子了。”
林豫兮聽著他溫和的話語，差一點忍不住要投入他的庇護之下。但她在短暫的清醒間隙想到，這不過是他們在唱紅白臉而已。
她睜大眼睛，凝視著榮大人的圓臉，依然沉默不言。
姓榮的見她如此倔強，微露一絲慍色，但隨即，又將怒氣隱藏在了笑容之後。
他伸出肥大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你的老朋友陸靖豪，都已經什麼都招認了，你知道麼？”
好像又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推了她一下，把她向懸崖邊緣又推了幾寸。但她再度踉蹌著站住了腳，使出渾身力氣笑了一笑，說：“他絕不會背叛我的。”
“哦，是嗎？他不會背叛你，那當年怎麼做了朝廷的官呢？”
“那不一樣……”
“哈哈，有什麼不一樣？”姓榮的笑了，“我們可以給你看看他的供詞……”
“他絕不會背叛我，你們少來這套！”
她語氣裡那無可置疑的堅定，讓姓榮的有些吃驚。趁這個間隙，林豫兮猛然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掰，發出一聲脆響。
“啊——”那人嚎叫起來，起身一腳踢開了她，讓她跌落在冰冷的地上。
附近一片嘈雜。混亂中，她被人拖回牢房，又反綁著吊了起來。無休無止的疼痛，讓她連昏迷的權利也沒有。她只能處於半夢半醒之間，眼睜睜看著自己向精神崩潰的深淵一點點滑落。
不遠處的視窗中，那道惡意而仇恨的目光又來了。而她的全部意志都用於抵抗疼痛，顧不得再去想那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