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就像一滴水落進了熱油。
林豫兮急忙踩著條凳,踮起腳看。只見門口走來一群濃妝豔抹的女子,被男人們團團圍住,幾乎寸步難行。
女人們卻也不急,邊向前擠,邊和周圍的人調笑,不時笑得花枝亂顫。賭徒們扔了骰子,酒鬼們丟了酒杯,都擁上前看她們。很快,就有人摟了她們的腰,將她們拉到桌旁,抱在懷裡蹭了起來。
林豫兮驚奇地睜大眼睛,看著這些癲狂的男女。有些人像狗啃骨頭一樣啃來啃去,有些人像貓打滾一樣哼哼唧唧。還有些人竟然當眾就拉下半邊衣服——啊,真是好不害臊!
“小鬼,看啥呢!”有人往她頭上輕拍一下。
她回過頭,看見一個漂亮的大姐姐站在身後。林豫兮吸吸鼻子,只覺得從她身上飄來一種濃郁的異香。
“別看他們,聽姐姐唱曲吧。”她說著,伸出蔥根似的手指,輕輕在林豫兮的臉頰上劃了一下。
她的指尖涼涼的,但林豫兮不知為何,卻覺得臉有些發燙。
漂亮姐姐笑了笑,坐上了剛才那老阿公坐的竹椅,伸出纖纖玉指,劃過琴絃,發出一聲清亮激越的琴音。然後紅唇微張,用軟軟的聲音唱道:
“一不諧。一不諧。七月七夜裡妙人兒來。呀。正湊巧。心肝愛。”
眾人爆發出一陣歡呼:“啊,這個好,這個好!”
漂亮姐姐眼波流轉,繼續唱:
“二不諧。二不諧。御史頭行肅靜牌。呀。莫側聲。心肝愛。
三不諧。三不諧。瞎眼貓兒拐雞來。呀。笨得緊。心肝愛。
四不諧。四不諧。姐在房中吃螃蟹。呀。縮縮腳。心肝愛。
五不諧。五不諧。三歲孩兒搔背來。呀。再上些。心肝愛。
六不諧。六不諧。珊瑚樹兒玉瓶裡栽。呀。輕輕放。心肝愛……”
人們都拍著手大笑,搖頭晃腦,跟著唱了起來。林豫兮卻越聽越無聊,不明白一個吃螃蟹的歌有什麼好聽。
螃蟹誰沒吃過呀,搔背誰不會呀,這些大人怎麼高興成這個樣子,真是莫名其妙。
她覺得還是《海怪歌》有意思,可惜那老阿公不知去哪裡了。她打了個哈欠,從條凳上滑下來,決定上樓去看看蘭姐姐在幹什麼。
沒有人注意她。她找到了樓梯,自己爬了上去。
樓上很昏暗,沒有人。木板隔出了一些小房間,狹窄的通道里堆著雜物。林豫兮四下張望一番,躡手躡腳向裡面走去。
忽然,她聽見前方一道木門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她急忙走過去,側耳傾聽。只聽得裡面有人痛苦地呻吟一聲,還有人劇烈地喘著氣。
她聽了一會兒,拍門叫道:“蘭姐姐,蘭姐姐!”
裡面的聲音戛然而止,像被掐斷了一般。過了半晌,才聽見一個男人粗聲粗氣地吼道:“誰啊?”
“我是阿夏,請問蘭姐姐在嗎?”
裡面又安靜了一陣。然後她聽見了阿蘭的聲音:“阿夏,你先下去,姐姐待會就來!”
“姐姐,你沒事吧?”她有些擔憂地問。
“還不快滾!”那男人怒罵起來。
林豫兮不敢再作聲,但終究放心不下,也不敢就此離去。她依然站在門外,擔憂地聽著裡面的聲音。
過了一會,那些奇怪的聲音又響起來了。她聽見阿蘭呻吟得越來越痛苦,心裡正在害怕,又聽得她大叫一聲:“你要殺了我了!”
林豫兮毛骨悚然,轉身就跑。
她連滾帶爬地跑下樓,一頭撞在阿倩的腿上。
“哎喲,跌殺啦!”阿倩尖叫一聲,“誒,你上去了嗎?”
“樓上,樓上有人要殺蘭姐姐!”林豫兮慌張地說。
她聲音並不大,但這裡的人似乎都對“殺”這個字很敏感,四周突然一下就靜了下來。唱曲的漂亮姐姐停住了歌喉,有個男人一把推開自己懷裡的女人,手按在了腰間。人人屏息凝神,在一片寂靜之中,頭頂隱隱約約傳來木板晃動的聲音。
“好哥哥,啊,你弄煞我了……”阿蘭的聲音輕輕飄來。
人們都愣了一下,隨即,整個屋子像炸開了鍋一樣,爆發出震耳欲聾的笑聲。
林豫兮還在發愣,阿倩已一把將她拎起來,拖到了門外。
她掙扎著站穩,抬頭一看,只見倩姐姐滿臉通紅,氣惱地瞪著她。良久,倩姐姐一跺腳,從圍裙裡摸出兩枚銅錢塞進她手中,說:“去去去,自己到街上買點好吃的。”
林豫兮問:“蘭姐姐呢?”她實在有些迷糊了,為什麼聽見有人要殺她,大家不僅不去救人,反倒都在笑?
“她沒事!”阿倩煩躁地咬咬牙,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他們只是在,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在鬧著玩,假裝打架,就像,就像……”
林豫兮思索一陣,恍然大悟:“是不是就像在演戲?”
“對對對,就是這樣!”
“哦,他們在演殺人的戲麼?”
“……差不多吧。”
林豫兮釋然:“原來是這樣。聽上去好好玩呀,我也想要演!”
“哈哈,哈哈。”阿倩古怪地笑,“瞧你這小模樣,長大了有的是機會!”
林豫兮還想再說,卻已被她推到街上。她本想把銅錢還給她,但阿倩卻已經轉身回酒肆了。
她只能握著那兩枚錢,獨自向街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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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我記得回家的路,要不然就迷路了。說不定就有人販子把我賣到食人國去。他們會把我吃了,把我的頭風乾做成小人頭,再拿回蘩縣賣……”
想到這裡,她打了個寒噤。連忙安慰自己:“不會的不會的,小老虎會來救我,會把他們全部打敗!”
她又想:“如果哥哥發現我被人抓走了,會不會哭得暈過去,後悔他沒有好好陪我玩?”
這麼一想,倒有些莫名的快意。好像竟隱隱希望有人來把自己抓走了。
她沉浸在幻想之中,踩著青石板路,不知不覺走進了一條陌生的窄巷。
“呀,走錯了。”她左右看看,正準備倒回去,背後突然傳來一陣聲響。
她一轉身,只見六七個小孩站在路口,虎視眈眈地看著她。
一個男孩上前一步,雄赳赳氣昂昂叉腰而立。他臉上全是灰,頭髮一團亂,身上的衣服沾著汙泥。他身後緊跟著兩個缺了門牙的孩子,長得一模一樣,看樣子是一對孿生子。
為首的男孩霸氣十足地高聲喊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
林豫兮大喜,她在小說裡看過這段話,立即興沖沖地接了下去:“要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財!”
被搶了臺詞的男孩愣住了。他站在那裡,一時竟不知該幹什麼好。
他身後孿生子中的一個連忙說:“咳咳,你既曉得規矩,還不快把錢拿出來!”
“為什麼要把錢拿出來?”林豫兮大惑不解。
為首的男孩怒道:“因為我們在打劫啊!”
“為什麼你們要打劫?”
“因為我是桐葉裡的老大!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男孩提高了嗓門,“哪來這麼多問題!新來的,還不快報上你的名號!”
林豫兮朗聲道:“我乃淳州天池府蘩縣林豫兮是也。”
“什麼?”男孩被她這一長串名號震住了。
“阿良哥,阿良哥,”孿生子戳戳他,“我們不也是淳州天池府蘩縣人麼?”
“對哦!”“老大”回過神來,惡狠狠地握緊拳頭,“少廢話了,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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