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不知拍拍手,叫所有人圍過來,分析了一下剛才各人的失誤。最後他說:“今天就這樣吧。陳彥周,你今天不認真,下午去山上幫忙砍十根竹子運過來。錢蕭——”
“啊?”身材小巧的圓臉少女沒有想到自己會被點名,緊張地看向他。
“你剛才發什麼呆?留在這裡,下午教師弟師妹!”
錢蕭哭喪著臉——帶小孩子還不如上山砍竹子呢,今天可算是倒了大黴了。
其他人終於得以脫身。一個小女孩跑過來給林豫兮送上盛水的葫蘆:“姐姐,喝水!”
“謝謝阿圓。”林豫兮摸摸妹妹的小腦袋,“哥哥姐姐先走了,你下午好好跟蕭姐姐砍草蓆哦。”
“嗯。”阿圓乖巧地點點頭,大眼睛裡滿是崇拜,“姐姐你太厲害了,你比陳二哥還強!”
“那是他沒有認真跟我打。”林豫兮的笑容中帶上了一抹陰影。
回鎮上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三四年前,楊不知和何無逸搬出了青萍浦,搬到了櫟山腳下這座小院。那本是張竹公修給看守竹林的望山人的。他倆都聲稱喜歡清靜,不喜外客打擾,便借住進來。
平時他們一個打打漁,一個修修船,日子倒很滋潤。孩子們也不再天天去找他們,只是隔三差五去上一回。
但孩子們的功課不少反多。何先生讓他們寫的文章越來越難,楊先生考驗他們的方式越來越不講道理。他們只能利用一切時間,自己加倍努力。
“唉,陳彥周真慘。”鄭瑞藻說,“認錯也要被罵,不認錯也要被罵。”
“他這脾氣也太古怪了。”顧紉秋憤憤不平,“不知道何先生怎麼受得了他。”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鄭瑞藻抱怨道,“你文章寫得還不錯,何先生才不罵你。你見過他訓我的樣子嗎,我要是臉皮薄,早就跳海一百回了!”
林方之聽見他們的話,說:“別埋怨了。明天要交的文章你們寫了嗎?”
“沒有……”鄭瑞藻哀嘆道,“《論靖武帝三徵西南》,這題目也太大了吧?我想了半天,也不知從哪方面寫起。錢肅,你姐是怎麼寫的?”
同門之中,就屬錢蕭的文章寫得最好。可惜她被楊先生留下了。她的孿生弟弟錢肅現在已經是個半大小夥子,比姐姐高出了不少,再沒人會把他們搞混了。他代姐姐答道:“我姐就寫了六七百字。”
“什麼?”鄭瑞藻不敢相信。
“我姐說,越是大的題目,越是要切中肯綮。”錢肅說,“她只分析了靖武帝時朝廷與州縣的關係。我就跟你說到這裡吧。”
林方之聽了,微微點頭。錢蕭的看法倒跟他不謀而合。
林豫兮低著頭獨自走在最前面,沒有參與大家的談話。錢肅從後面追上了她:“老大,你怎麼了?”
“沒事。”林豫兮搖搖頭,“我只是覺得,陳彥周今天心不在焉,跟我打得不認真。”
“唉,老大,不要怪他了。”錢肅說,“你不知道,昨天他又跟他爹孃大吵一架,晚上跑到張鶴年家裡睡了一晚。”
“啊?他們又怎麼了?”
“他爹要給他定親,他不肯。”
林方之嘲諷道:“他還定什麼親,他不是早就指腹為婚了嗎?”
大家都看著張鶴年笑了起來,張鶴年的臉頓時紅了。這個小時候胖乎乎的男孩,現在居然長得玉樹臨風,加上他天性寬厚,實在是個可愛少年。大家總拿他和陳彥周開玩笑,說陳彥周從小就有眼光,早早就把他列入了“好看”的名單之中。指腹為婚,果然緣分不淺。
他們早已懂得“好男風”到底是怎麼回事,但也不以為怪。從小看何先生和楊先生在一起,看習慣了,倒是覺得他們本該如此。不過張鶴年早已定了親;陳彥週中意誰,那更是一目瞭然。所以大家也只是開幾句玩笑,並沒人當真。
“老大,”錢肅又操心道,“要是陳彥周他爹真給他定親怎麼辦?”
“關我什麼事!”林豫兮羞惱道,“他愛跟誰定親就定去吧,你問我是什麼意思?”
“我,我沒什麼意思!”錢肅嚇得後退一步。
“阿夏,你也該跟他保持點距離了。”林方之在一旁火上澆油,“可別讓他有什麼非分之想。”
“不要你管!”林豫兮瞪他一眼,“你還是管好自己吧!”
她負氣疾走,把其他人遠遠甩在身後。林方之看著她的頭髮一甩一甩,心中有些惘然:妹妹再不是粘在他身後問這問那的小尾巴了,她剛剛說什麼來著?不要你管?
他嘆息著搖搖頭。他也確實管不了她了,畢竟,她已經十五歲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