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極其無聊,何青青又從不到甲板上行走,閒來無事,只是坐在床上,對著四小姐送她的玉簪出神。
林豫兮想著,得找個機會告訴她四小姐的真面目才是,也讓她多長個心眼,免得到了異國他鄉又被人騙。但一直找不到機會,反倒是總在她身邊繞來繞去,又惹惱了她。
“不要總跟著我!”手握大權的何大小姐早已懶得扮演溫柔淑女,說話犀利得很,“你監視我有什麼目的?他們給你多少錢?”
果然是總以為有人害她啊。林豫兮嘆一口氣,說:“我只是怕你無聊,來跟你聊聊天……”
“哈哈,你?和我聊?”何青青握緊了那支玉簪,“滾回去看你的書吧,別煩我!”
想到何先生和何三爺的叮囑,林豫兮嚥下氣,乖乖地走了。她爬上甲板,見那裡無人,又登上了舵樓。站在最高處看著大海,只見夕陽西下,橙黃的陽光下,水面如綢緞般柔和。她的心情也柔和下來,忘記了那些不快。
“怕是要起浪咯。”身後傳來陶叔的聲音。她回頭一看,他正順著梯子向頂上爬。
“小姑娘真是喜歡海啊。”陶叔爬上來,伸個懶腰,笑嘻嘻地對她說,“我見你經常上來看海。”
“嗯。”林豫兮點點頭,“一看到大海,我心裡就很舒服。”
“那是因為你沒有見過海發怒的樣子。”陶叔說,“大海就像女人,喜怒無常。你看,現在是風平浪靜,晚上就要變臉了。”
“陶叔也會看風雨?”林豫兮來了興趣,“我認識一個人,他可神了,什麼時候下雨,什麼時候吹風,他都能預測到。”
她說的是楊先生。陶叔聽了,呵呵一笑:“在海上待久了自然就會了。我去桑陵船廠之前,在船上當過好多年的木匠呢。”
楊先生也在海上待過很多年?林豫兮倒從沒想過這一點。她忽然發覺,自己對他的過去一無所知,他好像也從未提起。
但這個問題只是在她心中一閃而過。她想到了另一件事,便問陶叔:“我看前後幾艘船上都有好多男子,他們是去幹什麼的呀?”
“是陪嫁。”陶叔說。
林豫兮笑了起來,覺得陶叔很詼諧。從來只有陪嫁丫頭小廝,哪有陪嫁這麼多大叔的?她又問道:“是用來防範海賊的吧?可是,我看他們也不像很能打的樣子……”
“別問這麼多啦。”陶叔說,“海賊不可怕,可怕的是風浪。先準備好熬過今天晚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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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果然起了大浪。風聲呼嘯,像無數厲鬼在耳邊尖叫。船被大浪拋來拋去,雖然大多數東西都已被固定好,但一些零碎的物件還是滾得到處都是。
大海果然喜怒無常,黃昏時還溫柔美好,轉眼就變成了一個瘋女人。
船艙中也成了瘋子的世界。女眷們從沒經歷過風浪,尖叫聲此起彼伏,但很快她們就叫不出來了,因為幾乎人人都暈了船。只有下廚的吳媽、羅嫂是漁家女出身,還能撐得住,她們拿著木桶和毛巾到處伺候暈船的人。
林豫兮也還好。她從小跟楊不知出海,漁船小,經常顛簸得跟這差不多厲害。最初她也吐過好幾次,後來就習慣了。她勉力保持著平衡,幫吳媽她們拿著蠟燭,遊走在這瀰漫著噁心氣味、充斥著哀吟聲的黑暗煉獄之中。
“她們應該到甲板上去。”她告訴吳媽她們一個常識,“這裡面太悶了,當然容易暈船。”
“你瘋啦!甲板上還能去?”吳媽大聲駁斥她。
她們正手忙腳亂地處理著亂局。忽聽一陣大叫:“快來看看大小姐!”
何青青剛剛已吐過一陣,她們用帶子把半死不活的她捆在床上讓她休息,難道又出什麼事了?林豫兮趕緊把蠟燭遞給羅嫂,自己重新點了一支蠟燭,艱難地跑到何青青的艙室。
在幽暗的燭光下,她看見何青青正在地上亂爬。幾個丫鬟想要拉住她,卻都站立不穩,無法邁步。船忽然又劇烈地傾斜一下,眾人一齊摔倒。林豫兮左手及時撐住地面,才護住了蠟燭。
她終於靠近了何青青。藉著燭光,林豫兮看見她披頭散髮,臉色慘白。何青青一把拽住她:“快,快幫我找!”
“找什麼呀!”林豫兮架著她,想把她扶起來。
“我的簪子,我的簪子!”她哭著說。
林豫兮知道她在找四小姐的簪子:“簪子剛剛不是給你插頭髮上了嗎!”
“落了,落了……一定摔折了,怎麼辦啊!”
林豫兮一摸她頭上,果然不見了那簪子。她只得哄她:“別哭了別哭了,我幫你找。”
蠟燭的光搖曳得讓人眩暈,滾落在地上的東西像跟人捉迷藏一樣到處亂躥。林豫兮匍匐在地,耐著性子找來找去,終於看見一道反光,敏捷地撲住了它。
那簪子頭上摔碎了一點,好在並不多。林豫兮舒了一口氣,把它遞迴何青青手裡:“好啦,拿著。”
“謝謝……”何青青看著她,淚光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