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豫兮側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桌上的燭光。她睡不著,唯有點著燈,才能感到一絲安心。
陶叔派人給她送了安神藥,她沒喝。他還吩咐不要去打擾她,讓她自己靜靜。他們都錯了。他們以為她怕的是惡人,殊不知她怕的是自己。
與自己的獨處變成了一種煎熬。她很需要有個人陪她說說話,無論誰都可以。
門口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她猛然坐起,問道:“誰?”
“是我……”何青青的聲音有些心虛。
林豫兮起來開啟門。只見何青青穿著睡覺的薄衫,披散著頭髮,一副欲言又止的羞怯模樣。
“什麼事?”林豫兮冷冰冰地問。
“那個……我可以進來嗎?”
林豫兮點點頭,走進屋裡,又倒在了床上。何青青走到床邊,低頭道:“我,我可以坐在旁邊嗎?”
“隨你。”林豫兮用被子蓋住臉。
兩人沉默了許久。何青青鼓起勇氣,說道:“妹妹,謝謝你救了我……”
“不是我救了你,是你父親的刀救了你。”林豫兮說,“那是把好刀。”
“……總之,之前是我不對,請你原諒我吧。”
林豫兮沒說話。
“你是不是還在害怕?”何青青又說。
林豫兮把臉從被子裡露出來,問:“到底是誰要殺你?”
何青青脫了鞋,爬到了床上:“不知道,陶叔他們還在審問。不過多半是田家的對頭吧。我沒想到真的有人不想讓我嫁給田家。”
林豫兮敏銳地察覺了什麼:“你三叔警告過你的,是不是?”
“是……”
她氣得一拍床沿:“那你怎麼不聽他的話!”
何青青嚇了一跳,翻身俯視著她,露出楚楚可憐的神情:“我還以為他嚇唬我的,我哪知道真會有這種事嘛。妹妹,幸好有你啊,沒想到你會武功……”
“我不救你,也有人會救你的。”林豫兮嘆道,“你三叔想得周全,其實安排了很多人保護你。你幹嘛信不過他?”
“他要是真為我好,就不會嫁我去那荒島上了。”何青青又委屈起來,“說得好聽,說那田公子如何好,田家如何煊赫,若是真的,他為什麼不把自己的女兒嫁過去?”
“你二妹性情木訥,三妹是姨娘生的,五妹年齡還小,她們怎麼嫁?”林豫兮說,“你三叔說你的婚事關係到你們何家的前途,他選中你一定不是鬧著玩,是有原因的。”
何青青滿臉不屑:“唉,什麼前途。不就是他們怕皇上來查他們私造商船的生意,要陶叔帶著船廠的一些財產和工人到定夷洲去造船嘛。”
林豫兮驚得坐了起來。姐姐啊,你知不知道你一句話就洩露了一個重大的秘密?
她曾聽何先生說起過,如今朝廷屢屢拖欠全國各地官船廠經費,有時常常要靠州縣和船廠自己倒貼錢。船廠無法,只能壓低官船成本,甚至不惜粗製濫造,導致官船的質量每況愈下。反觀商船,由於繫著商人自己的身家性命,海商很捨得為之花錢,所以現在商船的質量遠高於官船,造價也是官船的三倍。
原來何家人利用官船廠的資源,在私造商船盈利。林豫兮雖小,也知道這是犯法的。而由於看中定夷洲的造船成本更低,他們竟還要把官船廠的人才和物資轉移到海外。這若是被人檢舉,那說不定是死罪啊!
她終於明白了,陶叔說那些大叔是“陪嫁”,這並不是開玩笑。那些大叔可能是木匠、艌匠、鐵匠、油灰匠之類,何青青帶去的金銀珠寶不算什麼,工匠們才是這支船隊中最寶貴的財富。
“你,你怎麼敢把這事告訴我!”林豫兮難以置信地看著何青青,“你知不知道這是……”
“知道啦,我三叔反覆說了,千萬不可以跟外人講。我又不是傻子。”何青青眨眨眼,“可是妹妹你現在是我的救命恩人,還是外人嗎?”
林豫兮無言以對,又躺回了枕頭上,心中暗暗為何先生擔憂。雖然他已經與何家斷絕關係,但難保出了事不會連累到他頭上。
不過想到他身邊有個精通殺人的楊先生,她又覺得自己是在瞎操心。
“妹妹,”何青青對危險毫無察覺,親密地蹭過來,“你今天真是太厲害了。”
“別提這個了……我不想殺人。”
“沒事,那些人是壞人,本來就該殺呀。”何青青說,“你在哪裡學的刀劍?”
林豫兮想了想,決定也對她坦誠相告:“你五叔的男人教我的。”
“啥?”這句話內涵太過豐富,何青青半天沒有回過神來:“什、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你還有個五叔吧。”林豫兮說。
何青青愣了一下:“我聽說過——他是京城裡二爺爺的兒子,但不是早死了嗎?”
“他沒死。”林豫兮很是不悅,“現在好好的呢。他是我的恩師,我從小就跟他讀書。他有個……啊我不知道怎麼說,相好?那也是我的恩師,教我學刀。”
何青青一副見了鬼的神情,顯然這超出了她的認知。林豫兮索性從自己小時候怎麼認識了他們講起,講著講著,回憶起在蘩縣快樂的時光,倒暫時忘記白天的可怕經歷了。
那些美好的回憶就像燭火一樣,足以驅散黑暗,照亮她的內心。
兩個人越聊越投入。直到燭臺上的蠟燭漸漸燃盡,她們也陷入了睏倦。何青青乾脆也不回去了,就睡在了這裡。
“你別叫我妹妹了。”林豫兮忽然說。她總覺得這麼叫有點裝腔拿調的,不太喜歡。
“那你想我怎麼叫你?”何青青問,“你的閨名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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