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就是在那一刻出現的。
幾個男人忽然從水果攤後跳了出來,手中的長刀閃閃發亮。人們愣了一瞬,隨即尖叫著四散跑開。水果在地上到處亂滾,涼棚接二連三地倒下,孩子摔倒在地,在大人的腿間嚎哭——
人群中幾個商販拔刀躍出,擋在何青青她們面前。利刃相接,一個襲擊者慘叫著倒在地上,鮮血四濺。
女孩們嚇得呆了,連尖叫都發不出來。
何青青雙膝一軟,癱倒在地。
男人們激烈地對戰。林豫兮看著這突如其來的血腥場面,也正在發懵。忽然,她看見一個賊人砍倒了何青青身後的人,揮舞著長刀向她衝來。
“當心!”林豫兮大叫道。
身體先於頭腦作出了反應。她飛奔過去,從聞鶯手中奪過了刀,拔刀出鞘,一刀貫穿了那人的腹部。
那人的表情凝固了,嘴角湧出了暗紅的液體。林豫兮用力抽出刀,看著他的身體沉重地倒下,那過程漫長如一萬年。
這感覺不對,和他們平時練習的感覺不同。原來刀刃刺進人的肉體是那種感覺,就像,就像……
她來不及再想。又有一人從她身後襲來,她反手一刀,砍中了他的胸口。虎口震得發麻。溫熱的血濺在她手臂上,黏糊糊的,像魚鱗。對,就是切魚的感覺。刀切開魚肉,有一種和草蓆不同的阻力,要繞開骨骼,順著魚的肌理,才能更輕鬆地將它肢解。
長刀再次出擊,完美避開肋骨,刺入另一個敵人的心臟。她能感到那東西軟軟的,有點像一隻腐爛的柿子。這回她拔刀時毫不費力,輕鬆地帶出了一股噴射的血柱。
豔麗的紅色染透了一切,整個世界徹底安靜了。
屍體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血跡猶在蜿蜒,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地上作畫。
林豫兮拿著滴血的刀,茫然地看著虛空。
都死了麼?——死?
這個字如閃電一般劃過她的腦海,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刺鼻的血腥味忽然鑽進了五臟六腑,帶來強烈的噁心感。手頓時沒了力氣,刀“哐當”一聲落到了地上。
就在此時,背後襲來一道涼意。她悚然而驚,回過頭來,心中一片空白。
刀刃帶著風聲,從她耳邊劃過。這是那被她砍中胸口的賊人發動的最後一擊,但他失敗了。他扭曲的面容從林豫兮眼前一閃而過,身體轟然倒地。身後,一個男人微笑著,把刀從他的背上拔出。
“小姑娘第一次殺人吧。”他說,“刀法不錯,不過要記得補刀啊。”
她迷茫地看著他,覺得這話好像有人跟她說過。
“妹妹,妹妹……”有人顫抖著拉住了她的胳膊,她低頭一看,何青青跪在地上,滿臉惶恐。
“你沒事吧?妹妹?”她手心冰涼,渾身顫抖。
林豫兮在她漂亮的眼睛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滿臉鮮血,宛如從幽都逃出的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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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記不得自己是怎樣回到了住處,又是何時洗去了滿身的血和穢物,換了乾淨的衣服。她只是麻木地站在陽光下,呆呆地看著對面的院牆。
幾個男人談笑著從她面前走過,林豫兮恍惚記得,他們就是剛才殺賊的人,看來,何青青身邊一直有許多人在暗中保護。
“他們的裝扮看起來像黎國人……”
“哪有這麼簡單,說不定是偽裝成黎國人的梁國人呢。”
“可惜沒有留下活口,那小姑娘下手太快了。”
“沒事,陶大哥說已經捉到了他們的線人。”
他們還興致勃勃地議論著剛才的戰況。經過林豫兮面前,一個男人忽然駐足,上下打量著她。
那是個圓臉矮壯男人,大概三十歲左右。過了好一會,林豫兮才想起,剛剛就是他救了自己一命,解決了那從背後偷襲她的敵人。
男人壓低了聲音,問道:“小姑娘,你可是姓楊?”
林豫兮搖搖頭。
他又問:“那是姓餘?”
林豫兮又搖搖頭。
“那你的師父姓楊嗎?”
林豫兮抬起頭,看到男人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他激動地伸出手來,又懸在了半空:“你,你師父叫什麼名字?”
“何櫟山。”林豫兮給了一個不算說謊的答案,就轉身離去了。楊先生反覆說過,在外面不要提他的名字。他還常開玩笑說,他這些功夫在江湖上也算不了什麼,只是隨便教他們幾招強身健體,防防盜賊。
現在她明白了,他教他們的可不是隨隨便便的東西。那是真正的殺人之術,是隻有經歷無數實戰,用血才能換來的經驗。一陣莫名的恐懼如冰涼的蛇一樣纏住了她的心。雖然陽光明媚得耀眼,她的背上卻滲出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