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了。廢棄的陋巷裡十分昏暗，細密的雨絲拍打在臉上，帶來絲絲涼意。
少女慌張地跑著，胸脯起伏，發出急促的喘息。她身後跟著幾個餓狼一般的漢子，他們邊跑邊笑：“小姑娘，還跑，看你能跑到哪裡去！”
少女精緻的繡鞋踩進了一個小水坑，濺起點點汙泥。她突然站住了腳步——從前方的拐角處又閃出幾個大漢，堵住了巷口。
她猛然回頭。身後的男人們也不跑了，帶著猥瑣的笑容，慢慢向她逼近。為首的一人笑道：“呵呵，跑呀，怎麼不跑了呢？”
“大爺，饒了我吧……”少女哀憐地望著他，“我，我不是故意打翻大爺的酒的……”
“道歉就行了嗎？”男人淫笑著打量著她，“都說了，老子這壇酒可是陳年老釀，貴得很。老子還沒喝上一口，你倒好，給老子摔個精光。你說，你怎麼賠得起吶？”
“還是聽我的吧，”另一個獐頭鼠目的矮小男人說道，“你陪大爺們睡上一覺，這事就算完了，你幹嘛不願意呢？”
少女瑟瑟發抖，說不出話來。她那如小鹿一般弱小的模樣更激起了男人們的獸慾，為首的漢子走過去，手伸向了她的臉龐——
一支箭射穿了他的背。他瞪大眼睛，微張著嘴，手猛然扼住自己的喉嚨，倒了下去。
“誰？”男人們驚叫著四下張望。
一個嬌小的圓臉女孩從昏暗的巷子裡走出來，手上拿著一把小梢弓。
男人們紛紛從懷裡摸出了匕首，向那女孩撲去。但另一個方向又傳來了腳步聲。他們回頭，只見幾個手持長刀的少年站在巷口，將他們包圍了起來。
“你們……是什麼人？”
“聽說過飛魚幫嗎？”一個悅耳的聲音響起。
剛剛那被他們追逐的少女，靠在牆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她好像瞬間變了個人，眼神中不再有一絲驚慌與恐懼，變得寒冷如冰。
男人們明白過來。他們掉入了別人所設的局中——這少女是個誘餌。
而她不是一隻柔弱無助的小鹿，而是一頭磨牙吮血的幼虎。
“飛魚幫？”一人問道，“我們朱雀幫與貴幫素不相識，毫無恩怨。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忘性真大啊，剛剛不是還想羞辱我嗎？”少女笑了笑，“對飛魚幫的老大出言不遜會有什麼後果，你們知道麼？”
“老大？”那人打量著她，啞然失笑，“你？”
林豫兮收起笑容，直視著他。那男人舉起匕首，大喝一聲，直刺她的胸膛。
她沒有閃避，也沒有反擊，只是看著那一道寒光迎面而來。刀尖在離她不足一寸的地方停滯住了。男人手一鬆，匕首掉到了地上。
屍體撲地。鄭瑞藻出現在她眼前。他舉著滴血的刀，臉上露出惶惑的表情。
“阿貓，謝謝你。”林豫兮喚著他的小名，向他微笑。
頃刻間，昏暗的巷子成了屠場。血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緩緩流淌到她腳下。她小心地避開，以免浸溼那雙新買的繡鞋。至始至終，她都沒有動手，只是靜靜地靠在牆邊看著這場戰鬥。
四周很快恢復了平靜，只剩下打在殘垣破瓦上的雨聲，淅瀝作響。
她的同伴們沉默地站在滿地屍體之間。她走過去，奪過張鶴年手上的刀，往一個垂死掙扎的人背上捅了一下，說：“記得補刀。”
令人窒息的臭味和血腥味蔓延開來。錢蕭忽然捂著嘴跑到角落裡，一陣乾嘔。
“你們都做得很好。”林豫兮對所有人說，“感覺如何？”
顧紉秋答道：“感覺……好像太容易了些。”
林豫兮點點頭：“是的。現在大家應該知道了吧，楊先生不是一般人，他教給我們的，是很厲害的東西。”
陳彥週上前說：“先別站在這裡了，趕緊把乾淨衣服換上。”
他把一個包裹遞給少年們，他們走進旁邊一座破屋中去換衣服了。林豫兮安慰錢蕭一番，替她擦去臉上的血水，將她帶入了另一間屋子。
然後她走出來，和陳彥週一起望風。他倆今天都沒有動手。這場“獵殺”，是為首次殺人的同伴們特意安排的。
“雨下大了。”陳彥周伸出手掌感受著雨點，“我們到簷下避避？”
林豫兮無言地搖搖頭。
陳彥周只得陪她站在雨中。過了一會，他說道：“你真的什麼武器都沒帶？”
“是。”林豫兮輕聲說，“不是說好的嗎，今天我倆不出手，讓他們來救我。”
“我以為你還是會有所準備。萬一他們動手稍遲，你怎麼辦？”
“我們是同伴，我必須要相信他們。我想讓他們知道，我會把自己的命放在他們手上。”林豫兮說著，又抬頭看向他，“況且，不是還有你在嗎？”
鉛灰色的雨幕下，陳彥周臉色似乎有些泛紅。他移開目光，不再看她。
“彥周，你說我做得到底對不對？”她有些慨嘆，“我這是逼著他們不得不殺人……我讓大家手上都沾上鮮血了。”
“這也是不得已。”陳彥周說，“宣德司的人個個武藝高強，只靠我們兩個，只怕打不過他們。更何況，今天這些人都是禽獸不如的惡徒，早就該死了。殺了他們也只當為民除害，沒什麼好愧疚的。”
“嗯。”林豫兮點點頭，像是稍稍安心了些。沉默一陣，她又說：“接下來還是按我的計劃來吧。讓我去‘滿堂花醉’……”
“不行。”陳彥周想也沒想，果斷拒絕。
“這是唯一的辦法了。只有這樣才能刺探到準確的訊息。”
“怎麼能讓你去那種地方？”
“我不去，誰能去？你去男扮女裝？”林豫兮笑了一聲，“還是錢蕭？她剛剛的樣子你也看到了。所以說，只有我能去啊。”
“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也沒有用，”林豫兮武斷地說。“我已經決定了。”
陳彥周欲言又止。他本想說，剛剛那把匕首刺向她時，他平生第一回感到害怕了。可是他說不出這樣溫情脈脈的話。他只能看著她轉身走到巷口，被細雨濡溼的頭髮貼在雪白的脖頸上，如鴉羽一般光亮而細軟。
他握緊了手中的刀，感覺它的分量驟然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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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翠柳巷。
林豫兮和錢肅穿著破破爛爛的麻衣，頭纏白布，來到一戶朱門大院之前。從外表看，這裡就像公侯府第，實際上這就是沫陽最有名的青樓，“滿堂花醉”。
“幹什麼幹什麼，這裡不許乞討！”守門的人出來驅趕他們。
“阿叔，”錢肅上前作揖，“你們這裡，是否還需要打雜的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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