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怪

第56章

那老烏龜斜眼往林豫兮身上一瞥,聽他說了下去。

“小人的父親死了,沒錢安葬。”錢肅眼淚汪汪,“只剩這個妹妹,情願賣身葬父。阿叔看看,能不能收下她?”

林豫兮低著頭藏在他身後,一副膽怯的樣子。那烏龜喝道:“抬起頭來讓大爺看看!”

少女抬起頭。她雖衣著寒酸,但梳洗整潔,看上去頗為清麗。老烏龜滿意地點點頭,說:“你們跟我來。”

他帶著他們走進了大門。白天,這裡不若夜間那樣喧鬧,只偶爾隱約傳來幾縷琴聲歌聲。他們走進一間貼滿金紙、香氣撲鼻的房間,老烏龜讓他們站著等候,自己出去叫人了。

不一會,進來一個風韻猶存的半老女子。她從頭至腳打量林豫兮一番,笑道:“孩子,過來。”

林豫兮怯懦地看錢肅一眼。錢肅點點頭,她才小心翼翼地挪了過去。

“你們是哪裡人啊?”婦人問她。

“蘩縣人。”林豫兮打著鄉談。

聽她聲音清脆,婦人顯然又滿意了幾分。她柔聲問:“怎的來了沫陽?”

林豫兮說:“我們阿爹在沫陽做工,不幸生病死了。現在既沒錢下葬,也沒盤纏回鄉,實在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她說著,眼淚流了下來。這不需要演技,她只需要想想死在沫陽的恩師,自然就心如刀絞。

那婦人見她哭得痛切,信以為真。拉著她的手說:“好孩子,別哭啦——誒,你這手怎麼這麼粗糙?”

她自幼練刀,手心早就有一層厚厚的繭。不過她早已與錢肅商量好說辭,錢肅抹著淚代她答道:“家裡太窮,妹子從小什麼重活累活都幹,也是苦了她了!”

婦人聽了,一臉哀憫,摸了摸林豫兮的頭,說道:“跟阿孃來一下,好麼?”

林豫兮望向錢肅,顯得緊張又無助。

“哎呀,別怕。”錢肅說,“還不快跟大娘過去。”

她不情不願地和那婦人走向一面隔開房間的屏風。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他。

“去吧去吧。”錢肅不耐煩地向她揮手。

他表面如此,心卻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那婦人要把林豫兮帶去做什麼。雖然清楚林豫兮有多厲害,但大概是她剛才演出的柔弱實在太逼真,竟讓他忍不住真的擔心了起來。

裡屋忽傳來了少女斷斷續續的抽泣聲。錢肅的心揪了起來,差一點就衝了進去。

但他及時制止了自己。過了一會,那婦人獨自出來了,滿臉堆笑,對他說:“坐。”

他忐忑地坐下,囁嚅道:“小人的妹妹……”

“她沒事。”婦人淺笑,“這姑娘我們買下了。給你二十兩銀子,怎麼樣?”

錢肅愣了一下:“這麼多?”

婦人和那烏龜相視一眼,說:“同意的話,就籤份文書吧。”

錢肅撓撓頭:“小人,小人不識字……”

“沒事。”婦人的聲音柔軟如蜜糖,“很簡單的,摁個手印就成。老李,去拿文書來。”

老李出去了。錢肅又問:“大娘,我能跟妹妹再說句話麼?”

婦人搖頭:“你既要賣她,以後便見不了她咯。”

“這……”錢肅猶豫起來。

“如果做不到這點,現在就帶她走吧。”婦人收起笑容,眼裡帶上一絲威脅。

錢肅咬咬牙:“好。”

文書拿過來了,他掃了一眼,見全是些蠻不講理的文字,若真是目不識丁的百姓,將女兒賣到這地方,那將來女兒惹出了什麼麻煩,家人還得負責;可女兒如果死了,家人卻休想拿到半分賠償。但他佯作不懂,報了編出的姓名和籍貫,讓老李寫上。拇指蘸了鮮紅的印泥,就重重摁下。

他拿了沉甸甸的二十兩銀子,離開了“滿堂花醉”。

幸好老大是叫我陪她來。如果是陳彥周來,這裡現在就沒活人了——他心中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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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少年們躲在新的據點,人人心事重重,默不作聲。

外面的街巷裡有官兵反覆巡邏——自朱雀幫的慘劇發生之後,城裡戒嚴更甚,嚴格執行宵禁。坊間傳聞說,朱雀幫極有可能死於與醉拳幫的鬥毆,知府大人震怒,已打算在年前將這些幫派統統清理。

陳彥周在小屋裡焦慮地走來走去。他們在等林豫兮回來。可他心中充滿了一萬個擔心:她在滿堂花醉有沒有受什麼罪?會不會有很多人把她監管起來,讓她沒法出來?就算出來了,她能否避開這麼多巡邏的官兵?

敲門聲終於響起。陳彥周撲過去,開啟了門。

林豫兮敏捷地閃進來,把門關上。

大家都鬆了一口氣,房間裡凝滯的氣氛頓時活躍起來。陳彥周輕輕扶住她的肩膀,問:“你還好吧?”

“沒事。”林豫兮笑了笑,“倒是有看守的人,但就是幾個老婆子。等她們睡著了我就翻牆逃出來了。不過只怕她們一會兒又會來檢視,我還是得趕快回去。”

“嗯,那長話短說。”陳彥周拉著她到椅子上坐了。

“那一屋子都是小女孩。”林豫兮說,“我算是最大的了,還有很多看起來才十二三歲,最小的我問了,才十歲。雖然鴇兒們沒說,但我想這就是給宣德司準備的幼女了。”

“真是禽獸啊。”錢蕭罵道。

“現在我還沒聽到具體的訊息。我每天晚上出來見你們一次,跟你們通氣。”

“你千萬要小心。”陳彥周說。

“放心,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鴇兒烏龜,有什麼好怕?”林豫兮笑道,“我真要殺他們,還不是像踩死螞蟻一樣容易?”

錢肅也笑了:“老大,真不敢相信你能裝得那麼柔弱啊。把我都騙過了,搞得我愧疚到現在,總覺得好像真的賣了個可憐的妹妹一般。”

“哈,愧疚?我看你很開心啊,賣了二十兩銀子,很驚喜嘛?”林豫兮用手削他一下,“‘這麼多’?什麼意思,覺得我還不值二十兩?”

“你都聽到了啊。”錢肅訕笑,“二十兩真的很多了!我娘曾說,把我和我姐一起賣了也賣不到十兩。”

林豫兮說:“那一定是你拉低了價格。”

大家都笑了起來。林豫兮拍拍手,讓他們安靜,說道:“我要走了。你們好好跟陳彥周練刀,時刻做好準備。”

“是。”眾人紛紛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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