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鳧塘鄉的龍王廟中。
亢奮了一夜的同伴們終於睡著了。林豫兮卻睡不著，她臉上和脖子上的傷口倒是不礙事，可小腿上的傷口卻有點深，塗了藥後，一直很疼。她只能抱著腿蜷縮著，回憶之前的戰鬥。
她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如果不是那一瞬的遲疑，她本可以挾持晉時樂，那麼，就不會出現後面的危險。這個錯誤很嚴重，若非陳彥周反應敏銳，及時趕到，她說不定已經命喪黃泉。
可是她能不遲疑嗎？晉時樂用無辜的小女孩阿靜當做盾牌，她若不及時收刀，就會貫穿阿靜的身體。她捫心自問，自己做不到那樣冷酷。
如果楊先生在，他會怎麼說？他會認為她做得對還是錯？
唉，沒有人可以指引他們了，以後只能由她自己來判斷是非。她感到，這比殺人還要難。
背後傳來窸窣的響動。她翻了個身，看到一個黑影站在她身旁。
她知道那是陳彥周，但她沒有叫他，而是閉上眼睛，裝作睡著，發出輕微的呼吸聲。她倒想知道，他不睡覺，跑到自己這裡來幹什麼。
她聽到陳彥周在自己身旁蹲下，輕輕嘆了口氣。然後她感到他幫自己蓋好了毯子，又似乎去察看了一下她小腿上的繃帶。啊，原來小少爺是來照顧她的，她在黑暗裡偷偷笑了。
做完這一切，陳彥周依然沒走。不知過了多久，她差一點就要睡著了，卻忽然感到溫暖的手指輕輕撫上了自己的臉頰。
她渾身一顫。陳彥周也受到了驚嚇，一下子跳了起來。
“你、你沒睡著？”他的聲音滿是驚恐。
“是啊。”林豫兮坐了起來，“小賊，趁我睡著，想幹什麼呢！”
陳彥週轉頭就要跑。林豫兮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又是一陣戰慄襲來。他們小時候經常手牽著手到處亂逛，但後來年齡大了，被鄰里取笑了兩次，就再也不敢了。有幾年沒有拉過他的手了？林豫兮有些恍惚。
陳彥周愣住了。過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張開手掌，將她的手輕輕握住。
原來他的手已經這麼寬厚了呀。細長的手指環繞著她的手背，溫熱的掌心微微有些溼潤。她感到他緊張得要命，自己的一顆心不由得也劇烈跳動起來。
兩人在黑暗中手握著手，無聲地坐著。良久，陳彥周說：“你的傷……還疼嗎？”
“不疼了。”
“對不起。”他說，“我差點就來遲了。”
哈哈，他害怕了？天不怕地不怕的陳阿補，也有害怕的時候？林豫兮終於明白了他為什麼會偷偷跑來看自己，只覺得一陣柔情湧上心頭。她微微向他靠近了些，陳彥周卻像凍僵了一般，絲毫不敢動彈。見他如此羞澀，她只得鼓起勇氣，說：“好冷啊，咱們坐近一點吧。”
“冷？”陳彥周立即放開她的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確認她沒有發燒後，鬆了一口氣，脫下自己披著的氅衣遞給她。
“……”林豫兮無話可說。
“我去升個火？”他又問，“要不，把我的毯子給你？”
“不必了。”林豫兮掩面躺下，“你去吧，讓我休息會。”
他還真走了。林豫兮哭笑不得，把臉蒙在他的衣服裡。一種好聞的味道撲面而來，乾淨清爽，她偷偷深吸了幾口，只覺得腿上的傷好像沒那麼疼了。
在這氣息的縈繞之中，她很快沉入了夢鄉。
***
和他們預料的一樣，宣德司的慘案並沒有被公之於眾。城中看上去平靜如故，只有“滿堂花醉”被突擊查封，裡面的人都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沫陽官府會把這認定為一場意外的火災，還是把滿堂花醉的人當做替罪羊？林豫兮不確定。但總之，目前沒有人前來跟蹤、調查他們，他們還是安全的。
大家的心情都輕鬆了許多，準備繼續推行計劃：殺掉最後兩個仇人，回蘩縣看看父母，然後就僱一艘大船到海上去。
林豫兮打算帶他們逃到黎國的定夷洲，去找何青青幫忙，先避避風頭，過兩年再回來。
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殺沫陽府獄典獄曹志成，沒什麼難度。他不過是一介文官，又因府獄大火被免了職，在鳧塘鄉的家中待罪。此人別無他好，只是每天下午到沫江邊上和一個漁翁下棋。回來的路上，就被少年們截了胡。
林豫兮和同伴們把他帶到山中，捆在一棵大樹上。
那發福的漢子倒也不太害怕，賠笑道：“各位好漢，小人今天身上沒帶多少錢，你們放小人回家，要多少銀兩，我都給你們！”
他以為他們是打劫的土匪山賊。林豫兮覺得好笑，說：“我們不要你的錢。”
曹志成眼珠一轉，又猜：“你們，是孫家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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