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彥周帶回了恩師確切的死訊,孩子們的僥倖之心徹底破滅了。大家抱頭痛哭,許久,顧紉秋才第一個想起問陳彥周:“彥周,那個百戶去哪了?他會不會去報官,來抓我們?”
“不會。”陳彥周輕撫著那把新得的長刀,“他已經死了。”
他語氣之冷酷讓同門們一驚,都止住了哭聲。顧紉秋顫抖著問:“彥周,你、你殺人了?”
“是啊。”陳彥周直視著他,“怕什麼,接下來我們還要殺很多人。”
所有人都似乎戰慄了一下。陳彥周冷笑道:“不殺人,怎麼報仇?宣德司的人還在沫陽,我要把他們全殺盡。”
錢肅驚道:“宣德司是皇上豢養的高手,我們怎能殺死他們?”
“有什麼不能?”陳彥周聲音陰冷,“如果楊先生一個人能殺幾百人,他教給我們的刀法一定很強。我自有計劃,你們聽我的。”
他這樣子實在有些可怕,孩子們一時不敢不從。他們聽陳彥周的指揮,翌日一早就買來香燭紙錢,祭奠一場。然後緊急轉移了住所,深居簡出。
過了幾天,並沒有什麼事情發生。陳彥周放了心,讓大家分散出去,做各種準備。
沈溶平日靦腆內向,但很討女人喜歡,到了脂粉叢中就如魚得水。他到青樓中去,打探到宣德司的“白虎”們最近喜歡去一家名為“滿堂花醉”的奢華妓館喝花酒。
錢肅口舌靈便,在茶館、書坊中到處遊逛,也聽來不少小道訊息。
顧紉秋去紹州找張鶴年,陳彥周吩咐他讓張鶴年多帶錢來。而錢蕭則負責到各個鐵匠鋪去多買幾把殺豬刀。
陳彥周自己,則如一頭夜行的小狼,行走於深夜的暗巷,每天清晨才回。他又逼問了三個小人物,殺人的手法越來越熟練。沫陽本就幫派橫行,搶劫火併的事常有發生。他每次殺人都作出劫財的假象,而且相當謹慎,每兩三天就會換一個據點,所以竟一直沒有敗露。
半個月過去,他們手中已經有一張名單,那是仇人的名單,長長的一串。
張鶴年終於也回來了,果然帶回五十兩銀子。陳彥周很滿意,他把大家聚集到一起,說:“我們不能再這樣一個個地動手。人死得多了,他們就會產生警惕——總不能都偽裝成謀財害命吧。更何況宣德司的人那麼多,一個個暗殺,得殺到什麼時候?”
聽他用“晚上吃什麼飯”的語氣平淡地分析著殺人計劃,所有人又有些不寒而慄。
“那你說怎麼辦?”錢蕭問。
“我想要找個機會把他們一網打盡。”陳彥周說,“還有,我要趕緊把豫兮叫回來,這裡沒人刀法比得上她。”
錢蕭點點頭:“那你給老大寫封信,多抄幾份,託淳州商會的船帶去定夷洲。但你別跟她說太多,免得她傷心過度,路上不安全……”
“不,”陳彥周打斷了她,“我打算把事情原原本本寫清楚。如果話只說一半,她反倒容易在路上胡思亂想,著急起來更容易出事。不如直接告訴她,這樣她傷心過了,就會很快冷靜下來。”
許久不見的張鶴年,看他的眼神變了。
陳彥周知道,自己現在顯得殺伐果斷、冷血無情。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好像生來就很適合做這種事,如魚得水,如此自然。
他不再看張鶴年,繼續說:“她回來最快也要兩個月。我們要不時製造一點小麻煩,拖住那幫畜生,讓他們回不了京城。”
“是。”眾人一齊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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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十月末。定夷洲的天氣依然溫暖。林豫兮每天或與何青青研究吃穿打扮,或到海邊划船釣魚,好不快活。陶叔對她說,現在風向不好,索性等十一月北風大起,再順風回梁國,回家正好趕上過年。再加上何青青一個勁地求她再陪她一段日子,林豫兮也就同意了。
陶叔說已叫人送信去蘩縣,稟明瞭她母親。林豫兮就更是放下心,盡情玩樂起來。
“等我有了孩子,讓他們認你做乾孃好不好?”何青青挽著她的手,一起走在華美的長廊上。
林豫兮笑道:“好呀!你打算給他們起什麼名字?”
“不知道誒。”何青青說,“順卿,你讀書多,你幫我想想。”
“大名還是得長輩來起。”林豫兮說,“不過我們鄉間有說法,小孩的小名愈俗愈賤,愈容易養活。像我哥小名阿栩,太雅了,所以小時候五病三災沒個消停。我那個朋友小名叫阿補,倒是健旺得很。”
“那你幫我想個俗的。”
林豫兮沉思一會兒,說:“不如就以食物命名吧。老大叫年糕,老二叫湯圓,老三叫……”
“就叫餃子吧。”何青青接道,“雖然我們淳州人不常吃,但也是很好吃的。”
兩人笑作一團。說著說著,她們已走到了田承遇的書房門前。林豫兮想要回避,何青青卻說:“沒事,我們去嚇他一嚇。”
她躡手躡腳地推開門,卻發現裡面並沒有人。
“咦,死冤家去哪了?”她張望一番,回頭召喚林豫兮,“進來玩吧,他不在。”
“這不太好吧。”林豫兮在門外說。
“有什麼不好。”何青青嗔道,“我是他夫人,難道邀朋友進書房坐坐都不成?”
聽她這麼說,林豫兮也就進去了。田公子的書房擺滿文玩古董,一看就有一種豪奢之氣。但屋裡沒幾本書,可見也是個不愛看書的富家子,與何青青倒是般配。
他桌上亂扔著許多信件。何青青見了,皺眉道:“亂成這樣,也沒個人拾掇一下,真是的。”
她說著,已動手整理了起來。整了一會兒,忽然說:“咦,怎麼有封給你的信?”
“不會吧。”
“致蘩縣林二——這不是給你的嗎?”
林豫兮伸手要拿,何青青卻已閃躲開。“嘿,還有個印,‘雁舟’——哇,林順卿,是不是他給你寫的信啊!”
何青青強調了那個“他”字,林豫兮頓時臉色通紅。那“雁舟”之印,是陳彥周自己刻的。他還刻了一方“豫兮”送給她。兩枚印一為陽刻,一為陰刻,恰是一對。沒想到陳彥周真給自己寫信了,還寄到了田家。這傢伙!
“快給我!”她撲過去搶信。
“讓我先看看。”何青青把手舉高不讓她搶,“哎呀,信封上這幾個字寫得真漂亮,我從未見過這般好字!”
“你五叔教的。”林豫兮忍不住笑了,“何先生說他要是有志在此,說不定能成個書法名家……”
“瞧把你得意的。”何青青颳了下她的臉,“這麼好的字給你寫情書,真令人嫉妒啊。”
林豫兮臉更紅了:“哪裡是什麼情書,快給我!”
“不是情書,還能是什麼?”何青青繼續逗她,“千里迢迢穿越大海寄給你,真是感人。”
“還給我!”林豫兮跳起來,終於搶到了信。她剛要把它收起來,何青青一把拉住了她,“喂,還要躲起來看嗎?趕緊現在就看看,跟我說說寫了什麼!”
“不要。”林豫兮低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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