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不夠意思啦。”何青青搖著她的胳膊耍賴,“還是我給你發現的呢。要不說不定田承遇先給你拆開偷看了,你還矇在鼓裡。”
“你以為田公子和你一樣!”林豫兮笑道。
禁不住何青青再三央求,她終於還是把信拆開了。這是陳彥周寫給她的第一封信,她帶著七分期待、三分緊張,猜測著信裡寫的是什麼內容。
是不是她玩得太久,他有些不安了?還是他考上了學宮,專門來報喜?林豫兮帶著笑容,拿出那兩頁薄薄的紙,看著那熟悉的清勁字跡,一行行讀了下去。
她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何青青本來壞笑著觀察她的神色,卻見她臉上的輕紅剎那間褪得一乾二淨,變成了駭人的慘白。她好像變成了一張紙片,一層灰,只要吹來一陣風,就能消失在眼前。
何青青從未見過這種場景,嚇得呆住了。良久,她才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林豫兮,問:“你、你怎麼了?”
林豫兮沒有說話,依然怔怔地凝視著那張紙。
“是不是,是不是他……”何青青腦海中冒出了她能想到的最可怕的事情,“他跟別人成婚了?”
見林豫兮沒有反應,她確定了自己的懷疑,怒道:“這人怎麼恁的無恥!順卿,你別生氣,這種賤人不要也罷。你這麼好,什麼樣的好男人找不到,我幫你——”
她話沒有說完,林豫兮已扔下那紙,跑了出去。信紙飄落在何青青腳邊,她拾起來一看,頓時也驚得說不出話來。
“順卿!你等等!”她提起長裙裙襬,追了出去。
###
林豫兮跑到海邊,正見陶叔帶著人走過。她衝過去,急切道:“陶叔,有沒有回梁國的船?”
陶叔說:“沒有。”
林豫兮一跺腳,轉頭想跑向停泊在海邊的一艘船。剛跑了幾步,幾個男人從後面追上來,擋在了她面前。
陶叔慢慢踱過來,問道:“林姑娘急著回梁國幹什麼?”
“你,你不知道?”她的聲音哽咽了,“出大事了,沫陽……”
“我當然知道,早知道了。”陶叔平靜地說,“你怎麼知道的?是誰多嘴告訴了你?”
林豫兮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早知道了,卻不告訴我?”
“是。”陶叔說,“你彆著急,下個月我帶你一起回去。先回大小姐那裡去候著吧。”
“不,我今天就要走。”
陶叔揮揮手,讓那些手下向後退了些,然後自己走到林豫兮面前。
他壓低了聲音,輕聲說:“林姑娘,聽話。你現在回去,又能做什麼?實話告訴你吧,是你何先生拜託了三爺,讓我們把你帶到這裡。他擔心你年輕衝動,去做傻事。你不聽我的話,總得聽他的話吧?”
淚水終於一顆顆落在地上,在海島的烈日下,迅速地被蒸發了。
“你們既然早知道……”她泣不成聲,“為什麼不救他?”
“唉,怎麼救?”陶叔嘆道,“何家自身難保!多虧了二老太爺和三爺四處奔走、上下打點,剛剛才轉危為安。何況他的事情,是皇上親自降旨嚴懲,本來就是死局。更不要提他身邊那來歷不明的人——你倒是說說,那到底是誰?現在朝廷甚至懷疑他勾結海賊了,這禍也是越惹越大。”
林豫兮壓根沒有聽懂他在說什麼,哭得喘不過氣來。
“接受現實吧,小姑娘。”陶叔又說,“就算回去了,也別再提起他們。沒人能跟朝廷對抗的,你可得記住老陶這句話。”
他說著,讓手下們帶她回去。他們把她送回田家,派了十幾個僕婦日夜看守著她,唯恐她逃走。
她漸漸也平靜了下來。她想這些人既害怕她逃出田家,說明島上必然有回梁國的船。否則,他們是不用如此嚴陣以待的。確定了這一點,她便尋找逃跑的機會。可惜看守她的人密不透風,她根本不可能跑出去。
她只能躺在床上不吃不喝,默默垂淚。
暮色四合。窗外忽然響起一陣喧譁。只聽僕婦們叫道:“少夫人,您不能進去——”
何青青嚴厲的聲音傳來:“我怎麼不能進?這裡是我說了算,還是你說了算?”
林豫兮從床上一躍而起,跑到門邊側耳傾聽。
一個僕婦說道:“少夫人,這是少爺的命令。還請您……”
“難道我的話便不算數?”何青青怒道,“怎麼,你攔在這裡,是想對我動手?”
“小的不敢!”
“那還不滾開!”
門被猛然推開。何青青拉住林豫兮的手,說:“跟我走。”
僕婦們跪了滿院,不敢抬頭。何青青帶著聽雪和聞鶯,拉著林豫兮,快步繞過一重重屋宇,走到後院。
她們開啟角門,沿一條小道走下山坡。山腳下的海邊,停著一艘柴水船。船頭掛著燈,船上站著一個船孃,見她們來了,急切道:“快上來!”
“順卿。”何青青抓住她的胳膊,直視著她,“我找了一艘回蘩縣的客船,你跟這位大娘走吧。”
林豫兮向遠處望去,只見蒼茫夜色中,一艘大桑陵船停在海中,隨波起伏,就像一隻戲水的巨獸。
何青青又從聽雪手裡接過一個包裹,塞到她的懷裡:“這是銀錢與一些路上用的東西,你拿著。”
“青青……”林豫兮鼻子一酸。
“還有這個。”何青青看向聞鶯,“這是我父親的刀,名叫‘居淵’,你用它救過我。現在我把它送給你了。你帶著它,保護好你自己。”
林豫兮流下了眼淚。“青青,你放我走,他們會責怪你的。”
“哈,在這島上,我才是何家的主子,誰敢責怪我?田承遇也不至於為此就和我翻臉吧。”何青青笑了笑,“快走吧,船要開了……你注意安全,以後還來看我。別忘了,還要給我的孩子做乾孃。”
林豫兮點點頭,和她擁抱在一起。
“等我報了仇,再回來見你。”
她挎著包裹,握緊那把沉甸甸的長刀,踏上了柴水船。
船孃划動小船,緩緩向大船漂去。何青青在岸邊揮著手。她的身影越來越小,漸漸隱沒在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