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激地點點頭，說：“我明白了。”
楊以海不再理會他們，揚長而去。林豫兮抓住機會，拉著秦笑非問東問西，總算知道了這個海賊團伙的一些內情。
海上同盟會，說起來也簡單，就像是一個大家庭。這裡很多人沒有名字，只有個排行；還有些人縱然有學名，但也唯恐朝廷知道，所以大家索性都按什麼張三哥李四姐，或是阿貓阿狗的小名亂叫一氣。年紀稍長的，或受敬重的，也有晚輩後生喚他們一聲叔娘。像楊以海，就有很多人叫他楊二叔。這是海邊風俗，林豫兮小時候也有時被喚作林二，也常聽人叫何先生何五哥，所以並不覺新奇。這般不分親疏，不論上下，不管是什麼來歷都像一家人，倒讓她頗覺喜歡。
這裡還有些稱呼是按照船上的規矩來，比如統領船隊的就叫管哨，管針盤羅經的就叫火長，管財貨的叫值庫，管祭神獻紙、大帆尾繚的叫香公，其他管繚索的稱頭阡、二阡、三阡等，這都是海邊長大的林豫兮很熟悉的。
聽著秦笑非的介紹，林豫兮漸漸覺得心安了不少——原來那些看起來兇惡的賊人，也並不是什麼妖魔鬼怪，和沿海的普通船工差不離。既然她想入夥，那以後她也就是他們的林二姐了。
只是她還有些疑問：“原來楊先生在家排行第二啊。那他上面是哥哥還是姐姐呢？”
秦笑非一怔，回答道：“姐姐。”
“那她在哪裡？怎麼從沒聽他提起過？”
秦笑非擺擺手：“這事說來話長了，這個你們以後慢慢會知道的。對了，再跟你們講講我們船的情況吧。船現在還不多，但不斷有人來投奔我們，會帶著船來。現在宗主把船分為元、亨、利、貞四隊，每隊設一個幫主，我主管元字幫，手下有二十條船。明天讓你們跟馮老四的船，去紹州買點過年的牲畜，你看你們行麼？”
“行，當然行。”林豫兮點點頭，心中卻對楊先生的過去更好奇了。原來他是有親人的，可他姐姐去了哪？怎麼以前從沒聽他講過？而且，為何秦叔也不太願意講她呢？
她隱隱感到，這裡面的故事，應該很複雜。
別人不願講，她也就沒再多問。她只是笑道：“秦叔，那聽剛才楊……宗主的意思，是同意我們入夥了？”
秦笑非一怔：“入夥？入什麼夥？”
“他不是說讓我在海上混嗎？”
“咳，他讓你跟著跑跑船，做做買賣，可沒叫你們當海賊啊。”秦笑非無奈地看著她，“你還真想入賊夥？做賊的都是走投無路，你現在有師父護著，過兩年案子銷了，他會送你們回家，或者去黎國，去芥島，去盤珞國——隨便去哪都好，置點產業，安度一生，還入什麼夥，做什麼賊？”
林豫兮默然。她明白了，入夥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要得到眾人的認可才是。現在，至少看秦笑非就沒有把他們當一路人。
到底怎樣，才能跟他們打成一片呢？
晚上，她想了許久。老老實實地等到第二天，她同夥伴們一起，上了一艘鯤船。
一上船，一群漢子就把他們團團圍住，毫不掩飾好奇又垂涎的目光。
“怎麼來了這麼多小廝？”有人叫道，“這次出海有樂子了，哈哈哈。”
林豫兮和錢蕭都扮成少年，但果然如秦笑非所說，是男是女根本無關緊要，在這些常年飢渴的漢子眼中，凡是年輕新鮮的身體，都可以是他們洩慾的物件。
“讓開讓開！”有人推開他們，擠到最前面。那是一個赤著上身，肌肉雄健的漢子，應該就是這艘船的老大馮老四了。
“嚯，你們就是老秦說的新人？”馮老四驚奇地看著他們，哈哈大笑起來，“老秦逗我玩呢？一下子塞給我六個小廝？”
“七個。”旁邊有人低聲提醒。
“他孃的，老子不會數數嗎？”馮老四一掌將這多嘴的人推開。
林豫兮忍住笑，朗聲道：“馮四哥，我們聽秦叔的安排，來護送這艘船。”
馮老四的的目光掃過他們腰間的刀，又大笑道：“聽聽，老秦讓他們來保護我們？我的乖兒，你爹不用你操心。你把褲子脫了，抱著桅杆，讓爹來疼疼你好不好？”
眾人一陣狂笑。林豫兮看向陳彥周，他微微點頭，猛然拔出刀，又利落地收入鞘中。
這不過是短短的一剎那，男人們愣住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隨即，一人大呼小叫起來——他的一根粗髮辮已掉落在地上，剩下的短髮散開，就像茄子的蒂一樣扣在頭頂。
“啊！”所有人一陣驚呼。
“誰再胡說八道，掉的就不只是頭髮了。”林豫兮笑道，“好了，馮四哥，咱們可以開船了嗎？”
船揚帆而行。馮老四不敢再造次，離少年們遠遠的。林豫兮靠在船舷邊，看那些漢子降帆、掌舵。數九寒冬，他們卻赤著上身，任風吹來的細密海水撲打在身上。他們唱著歡快的號子：“年關將到啊，身上沒錢啊。”
“打進皇城啊，要啥有啥啊。”
“劫了公主啊，睡了娘娘啊。”
“娘娘的大腿，白又滑啊……”
接下來的歌詞愈發下流，基本問候了皇上的全部女性親屬，連老太后也不放過。林豫兮很是好奇，他們為何敢唱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又為何對皇上恨得如此深？
她正想著，忽見鄭瑞藻急急跑來，叫道：“老大，你過來看！”
“小聲點！”她喝止了他。從之前的教訓中，她學會了處處謹慎。一上船，就讓同伴們去將這艘船搜查個遍，連木板縫隙都不能放過。看樣子，鄭瑞藻他們果然有了發現。
她招招手，讓鄭瑞藻靠近她。鄭瑞藻在她耳邊輕聲說：“我們在下層，發現了好多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