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狂風大作,一艘小鯤船在波濤中上下顛簸,好像即將被大海吞噬。甲板上,幾個少年和船工一起賣力地拉著繚索,拼命收帆。
“加把勁啊!”船老大叫道,“哎,不行!小姑娘,你也過來搭把手!”
林豫兮正在舵樓上望風,連忙跳下來跑向絞盤。可才搖晃著跑了幾步,又聽見身後傳來錢蕭急切的聲音:“老大,快來看看,我弟好像不行了!”
她嚇得三魂出竅,扔下甲板上的同伴,從梯子上跳進了船艙。
藉著微弱的光線,她看見錢肅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吐了一地的藥。他的肚子腫脹得老高,面無人色,口中不斷髮出痛苦的呻吟。
他們從沫陽上船已經十幾天了,但沒有到達任何島嶼。因為每次他們靠近島嶼的時候,就會有一艘大桑船像幽靈一般出現,打著命令他們停船的旗語,攔住去路。他們當然是掉頭就逃,可那艘船始終跟著他們,怎麼也甩不掉。他們不敢再去臨近陸地的海域,只能在大洋裡徘徊。眼見新年將至,船上的淡水又要耗盡,最初僱的船工在一天夜裡趁他們不備,偷偷放下船上攜帶的小柴水船跑了。幸好船老大惦記著張鶴年許諾的鉅額報酬,沒有拋棄他們。只不過沒了船工,所有的重活都只能由他們自己來幹。
而錢肅那天被蕭慎摔了一下,不知受了什麼內傷,一直沒好。船上只有些簡單的藥,沒有大夫。現在連食物和水都短缺起來,他的病只能一日比一日重。林豫兮心急如焚,深知如果再不上岸找大夫,錢肅就有生命危險。但無奈那艘“鬼船”緊跟他們不放,他們實在不敢靠岸。
這群孩子從來沒遇到過這樣山窮水盡、走投無路的情況,這下才知道逃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此刻,錢蕭看著弟弟蒼白的臉,哭得幾乎要崩潰,林豫兮也心亂如麻,只得扶住她的肩膀,說:“最近那鬼船都沒有出現,可能已經甩掉它了。我跟船老大商量了,我們明天就去烏賊島……”
“他撐不到明天了!”錢蕭急得直哭。
真是焦頭爛額!林豫兮正在手足無措,忽然聽見甲板上傳來一陣驚叫。她丟下錢氏姐弟,爬上梯子:“又怎麼了?”
“鬼船!”陳彥周叫道。此刻,連他的聲音都充滿了驚慌。
她趕緊手忙腳亂地爬上甲板。眾人都扔了繚索,趴在船舷邊,緊張地眺望著遠方。她也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只見遠處晦暗的雲層之下,浮現出那艘熟悉的大桑船,它正乘風破浪,向他們飛速駛來!
“不是吧。”她喃喃自語。
“它怎麼又來了!”鄭瑞藻驚恐地叫道,“它怎麼找到我們的?真他媽見鬼了!”
“掉頭。”林豫兮對船老大說,“趕緊掉頭!”
“不行啊!”船老大哭喪著臉,“風太大了,順風而行太危險……”
林豫兮沒聽到他的話,她只看到那艘船在視野中迅速變大,船身的炮門都清晰可見了,而裡面顯然架著黑漆漆的大炮。她頭皮一陣發麻,抓住船老大的胳膊:“它快來了!快掉頭啊!”
“等等,他們在揮旗……他們說讓我們不要動,否則就開炮!”船老大發著抖,“小姑娘,你們到底是惹上什麼人了?難道說……是朝廷水師?”
林豫兮不再跟他廢話,拔出了小刀,架在他脖子上:“我讓你去掌舵,聽到沒!”
船老大魂飛魄散,林豫兮挾持著他,連滾帶爬地上了舵樓。陳彥周指揮著少年們把剛升上去的帆又降了下來,狂風吹來,這小船頓時像離弦的箭一樣失去了控制,順著風一路狂奔。
她暗暗祈禱,只希望不要撞在礁石上。卻聽一聲巨響,海里濺起驚天巨浪,差點把這艘船整個掀翻。後面的桑船真的開炮了!那炮彈落下的地方,離他們不足十丈!
所有人滑倒在地,林豫兮的頭重重撞上舵樓上的護欄,只覺得天旋地轉。
風聲中似乎傳來了敵人的齊聲呼喊:“停下!停下!”這聲音幾乎讓她心膽俱裂,她俯身看向舵樓之下翻滾著白沫的大海,竟冒出了跳下去的念頭。
他們怎麼就淪落到這個地步了呢?是因為逃得太倉促,還是因為從一開始就錯了?她原以為他們可以揚帆遠航,一路直達黎國的定夷洲。沒有想到連沫陽海域都還沒出去,就要喪命於炮火之中。
風聲呼嘯,桅杆上的旗幟獵獵作響。忽然,一道火光劃過她的視線,她抬起頭,驚駭地看見燃著火的箭一支支乘風而來,直射他們的船帆!
船老大發出一聲恐怖的尖叫。那竹篾製成的船帆被火一燎,瞬間熊熊燃燒起來。好在一個巨浪拍來,撲滅了火焰,但船帆也徹底毀了,船失去了動力,在浪頭間無力地旋轉。
他們完了。那艘大船轉眼就逼近到眼前。林豫兮看清了船艏站著的人,甚至好像看清了那些人得意的笑容。接下來會怎樣?開炮?撞擊?還是跳過來把他們生擒活捉?無數可怕的想象在腦海裡炸裂開來,她從舵樓上躍下,撲到了陳彥周身邊。
除了陳彥周,所有人都驚慌失措,胡亂嚎叫。林豫兮和陳彥周相視一眼,兩人微微點頭,在風中使出全部力氣呼喊:“大家拔刀,拔刀!”
他們不要落到敵人手中,而要血戰到最後一刻,就算不能拉著敵人同歸於盡,至少也可以用手中的刀劃斷自己的喉嚨!
大桑船貼近了蒼船,就像一條巨鯨貼近了小魚。那高高的船體像一面無邊無際的巨牆遮蔽了整個視野,強烈的壓迫感幾乎令她窒息了。敵船上擲下幾個帶著繩子的大鐵爪,牢牢抓住了他們的小船。然後,高處傳來了男人們巨大的吼聲:“自己人!”
林豫兮對這鬼話置若罔聞。她和陳彥周背靠著背,拔出“居淵”,橫在面前。她等待著對方萬箭齊發,等待著手持長刀的敵人跳上甲板。驚慌與恐懼已經退去,現在呼嘯在心頭的,唯有絕望中爆發出的鬥志!
然而那艘船上的人沒有行動,只是趴在船舷上,從上方俯瞰著他們。
“自己人!”他們再次叫道,“不要怕!”
亂喊亂逃的少年們停了下來,一齊抬頭望向那些人。
一個男人撥開眾人,走到船舷邊。他居高臨下地向他們喊道:“快放下刀!我們是來接應你們的!”
林豫兮愣了一瞬,手上的刀依然沒有放下。她高聲喊道:“你們是誰?”
男人說:“我們是海上同盟會的人!是我們宗主派我們來接你們!”
林豫兮疑惑道:“什麼會?”
男人說:“等著,我有東西給你們。”他側身向身邊一人交待了些什麼,那人鄭重地點點頭,隨即縱身從桑船上躍下。
他輕盈地落在劇烈顛簸的甲板上。林豫兮差一點就出刀砍了他,但她發現那人手無寸鐵,便止住了殺意。那人向他們抱拳致意,然後從懷裡拿出了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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