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看什麼看!”他怒氣衝衝地瞪著林豫兮。
林豫兮這才發現自己正望著他出神,不由得也紅了臉,趕緊背過身去。
“誰要看你!”她不屑地嘲笑,暗自卻有些心虛——她剛剛確實是在看他,大概因為他害羞的樣子還挺好看?前兩次見他,他都是一副囂張的樣子,看上去十分煩人。成了落湯雞以後,那囂張的氣息被水沖掉了,倒顯出了他清秀漂亮的底色。他的眼睛是深沉的黑,像蘩縣明朗的夜空。白皙的面板下透著些羞赧的紅,胡亂擦過的頭髮亂七八糟,有點像一隻炸毛的小動物。
“啊!”身後傳來蘭姐姐的一聲輕呼。林豫兮剛想回頭看,卻想起了現在的狀況,及時止住了自己。
“啊……這,這是你爹打的?”她聽見蘭姐姐的聲音很是心疼。
“嗯。”陳阿補說,“沒事,我不怕他打我!他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會念書的!”
“你這孩子……”阿蘭姐嘆道,“唉,好了,你先裹著毯子,我去燒水。”
她去廚房燒水了。林豫兮問道:“我可以回頭了吧?”
陳阿補哼了一聲。
她轉過身,發現他正裹在毯子裡,瞪著眼睛看著她。目光相碰,兩個人都扭開了頭,誰也不理誰。
沉默了許久,林豫兮終於忍不住說道:“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裡?”
陳阿補不說話。
林豫兮又問:“不是說你家好多人看著你嗎,你怎麼跑出來的?”
陳阿補還是不說話。
林豫兮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自說自話:“從今以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不行。”陳阿補立即打斷她,“我一定要與你分出勝負!”
“啊?”林豫兮笑道,“你連鵝都打不過,還來跟我打?”
“你打得過?”
“當然啦。”林豫兮很得意。
“有什麼稀奇,我也打得過!”陳阿補咬牙,“等我學成刀法,一千隻一萬隻鵝我都能剁成肉醬!”
“什麼?”林豫兮很驚奇,“你說你學什麼?”
陳阿補冷笑一聲,又不回答了。林豫兮剛想再問,只聽阿蘭姐叫道:“水好啦!”
陳阿補從榻上跳下來,赤腳向屋門走。林豫兮不自覺地跟上他,他卻猛然轉頭:“怎麼,你還想去看我洗澡?”
“誰要看!”林豫兮怒道,“你去死!”
她只覺耳朵發燙,轉身跑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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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推開門,就傳來了阿孃憤怒的聲音:“你跑哪去野了?嗯?妹妹都摔在地上哭了,你知不知道!”
林豫兮心中一沉,汗毛倒豎——她怎麼就把妹妹忘了呢!還有,阿孃怎麼回來得這麼快!
阿孃怒氣衝衝地走到她面前,林豫兮嚇得貼著牆站著,不敢動彈。正在這時,院子裡有人叫道:“我回來啦!”竟是哥哥回來了。
阿孃頓時忘了收拾她,向院子走去。林豫兮如蒙大赦,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她也趕緊跑到院子裡,只見哥哥站在那兒,神采奕奕,滿臉笑容。
“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阿孃問。
阿栩答道:“今天沒幹什麼,就是大家見了何先生,報了姓名,講了些事情。”
“都說什麼了?”
“何先生說,叫我們以後中午不必回家吃飯。張鶴年家的廚子給大家一起做飯吃。張鶴年阿爹也來了,還說讓我們回去都跟左鄰右舍說,辦學堂的錢他出了,讓桐葉裡的小孩想讀書的,都去一起讀書。”
“張鶴年?”阿孃疑惑片刻,繼而恍然,“哦,就是張竹公家的阿棗吧?”
“是。”林方之說,“何先生說我們以後都要用學名,他以後也只叫我方之了。”
“張竹公的兒子?”林豫兮在一旁說,“就是張白胖咯?”
林方之笑道:“哈,他確實又白又胖,不過他人很好呢。”
陳翠嘆道:“張竹公真是好人,在鄉里修橋補路,現在又出錢辦學堂。難怪都說他家福澤深厚,子孫滿堂。”
林豫兮說:“那陳秀才是不是做了什麼壞事,才生出陳阿補這樣的宗桑?”
陳翠狠狠地瞪她一眼:“從哪學來這些怪話,再讓我聽見,撕了你的嘴!”
林豫兮立即把嘴緊緊閉上。
林方之又說:“阿孃,今天好多大人都來了呢,都說要讓小孩來上學。要不,讓阿夏也一起去吧?”
“你見你同窗裡有女孩子嗎?”陳翠反問。
林方之愣了一下,搖搖頭。
“你看,只有男孩子才進學堂的。”陳翠說,“你放心,過幾年我們日子寬鬆些了,阿孃會請個女先生到家裡教你妹妹們讀書。你就安心在學堂做好你的事吧。”
林豫兮是聽明白了,千言萬語,不過是因為她是女孩子,才不讓她去學堂。她暗暗惱火,卻又無法爭辯——因為她不想讓阿孃生氣。阿孃那麼辛苦地織布掙錢,她怎麼還能不乖,還能不聽她的話呢?
“娘,我去洗菜了。”她吸吸鼻子,轉身向廚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