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阿亂更得意了,“對了老大,還有一件事。我娘說,她要給你何先生說門親事。”
任何單身青年或鰥夫寡婦到了青萍浦,總免不了要過薛婆和錢嫂兩個做媒的這一關。何況何無逸生得那樣標緻,又是京裡來的讀書人,立刻有許多有女兒的人家跑來向錢嫂打聽他的情況。蘩縣小地方,還沒人知道他的過去。錢嫂去問陳翠,陳翠卻不肯多說,只說他不會娶妻的,不必在他身上費勁了。
錢嫂哪聽得進去,只當他是家中沒父母做主,自己又眼光太高。她揚言這都沒問題,蘩縣自古出美女,待嫁的漂亮姑娘這麼多,總能給他說成一個。
林豫兮問:“什麼是說親事?”
“就是找個人跟他結婚。”
林豫兮頓時急得跳腳,說:“不行!不行!你快讓你娘別去說了!”
“為啥?”
“何先生是我的,等我長大了就要嫁給他!”
阿亂一臉懷疑:“真的嗎?可是等你長大,他都老了啊。”
“不老不老,我不嫌他。”林豫兮說,“而且我算過了,他今年二十五,我七歲,也只比我大十五歲,不算多!等我十八歲,他也才三十四,也還好吧。”
阿亂看她說得認真,哪知她全然算錯,只得點點頭:“好,那我去跟我娘說。”
林豫兮終於鬆了一口氣,又感慨道:“唉,本來我以前打算跟我哥結婚的。但是他現在都不肯陪我玩,所以我決定不要他了。”
“真的?”旁邊的阿煩眼睛一亮,“那、那老大,既然你不要你哥了,可不可以把你哥留給我?呃,我是說,就讓他跟我結婚怎麼樣?”
林豫兮毫不在意:“隨便你。”
阿亂一聽此言,急忙扯住阿煩:“姐,你跟林大哥結婚,那我呢?”
阿煩想了想:“你就跟王大妹結婚吧。”
“我不要!”阿亂急道。想了一會,他忽然有了主意:“我喜歡蕙姐姐,好,我就跟蕙姐姐結婚。”
林豫兮問:“誰是蕙姐姐?”
阿煩說:“是天下最好最好的女孩子。連我娘都這麼說。”
錢嫂一般說人從沒什麼好話。林豫兮想,連她都這麼說這個蕙姐姐,可見蕙姐姐真的是很好了。
阿亂把自己配給了蕙姐姐,心滿意足,開始安排其他人:“好,就讓王大妹嫁給阿良哥,二妹嫁給貓貓。”
林豫兮問:“那阿望呢?”
阿亂想了想,說:“阿望跟他姐姐結婚。”
三個人都高興地拍掌,為這完美的安排而振奮。林豫兮說:“這真是太好了,以後我們結婚了還可以在一起玩!”
“是啊是啊!”錢家姐弟笑得一臉燦爛。
“對了,”林豫兮又想起一事,“那陳阿補呢?他這麼討厭,應該沒人跟他結婚吧。”
阿煩、阿亂相視一眼,都竊笑起來。
“怎麼啦?”林豫兮忙問。
“陳阿補可以跟張白胖結婚,他們是指腹為婚,哈哈哈!”
“什麼叫指腹為婚?”
阿煩說:“就是在肚子裡就訂了婚。那時候他還在他娘肚子裡,他前頭兩個姐姐都病死了,他娘怕他又是個囡囡,留不住,所以正好張白胖他娘也懷著張白胖,陳娘子就跟他家指腹為婚,說張家福氣大,想沾沾張家的福氣。”
阿亂接上:“可是沒想到生下來都是小廝。”
林豫兮說:“這又有什麼好笑?”
阿煩說:“難不成他們還真結婚啊?他們都是男孩子。”
林豫兮點點頭:“原來張白胖是男孩子。可是老天也沒規定兩個男孩子就不能結婚嘛。說不定等我們長大,陳阿補和張白胖也可以結婚了!”
阿煩和阿亂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都捂著肚子大笑起來。正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怒喝:“小宗桑,在井邊幹啥?還不快給老孃滾回家!”
只見錢嫂正搖搖晃晃地向這邊走來。錢家姐弟嚇得立即跳起來,拔腿就跑。
跑了幾步,阿煩回頭喊道:“老大,差點忘了說,今天碼頭有大船!”
他們一溜煙地跑遠了。林豫兮站在井邊,猶豫了片刻,把桶裡的水倒回井裡,拎著空桶向碼頭跑去。
“我就看一眼就回來。”她想,“跑快一點,待會打水回家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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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道,她一跑到碼頭,就又走不動了。
今天有一艘大船停在岸邊。春潮時至,蘩江變得寬闊浩蕩,連這般大的船也能駛進來了。它的大桅似有七八丈高,林豫兮抬頭仰望,只覺得脖子都要望斷了。
“船啊……”她痴痴地自語,“這又是什麼船?”
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嗤笑:“哈哈,呆魚!”
她回頭一看,只見系船柱上坐著一個小廝,正滿臉嘲諷地看著她。那不是別人,正是陳阿補。
林豫兮瞪他一眼,扭頭繼續看船。
“喂,呆魚,”陳阿補叫道,“你敢跟我打架麼?”
林豫兮充耳不聞,全神貫注地仰視桅杆上的旗幟。
陳阿補從系船柱上跳下來,跑到她身後,推了她一把。
“你幹什麼!”林豫兮不耐煩地繞開他,向船尾走去,想去看看舵樓。可陳阿補卻不依不饒地跟上,又推了她一下。
林豫兮忍無可忍,反手把提著的木桶往他腦袋上一扣。陳阿補大叫一聲,想把木桶取下,沒想到這木桶的大小正好裝進他整個腦袋,他一用力,反而卡得緊了,怎麼也拔不出來。
陳阿補慌了,拼命掙扎,想要把腦袋拔出來。可越是掙扎,卡得越緊。他頭頂木桶,兩眼抓瞎,像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一邊在桶裡發出嗚嗚的怪叫。
那場景太好笑了,林豫兮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混蛋!呆魚!放我出來!”陳阿補在桶裡甕聲甕氣地喊。
林豫兮笑得更厲害了。碼頭上的大人們看到這一幕,也紛紛大笑。
在眾人的笑聲中,陳阿補兩手抱桶,一陣亂跳,叫道:“我要殺了你!”
“哈哈哈哈,木桶腦袋!”林豫兮笑得直不起腰。
正笑著,人群中忽然跑出幾人,一齊驚呼:“小少爺——”
他們是陳家的僕人,衝過來手忙腳亂地一陣拉扯,終於把陳阿補的頭扯了出來。陳阿補披頭散髮,滿臉通紅,指著林豫兮,口齒不清地道:“你,你——”
見那些僕人都看向了自己,林豫兮立即跳起來,抄起水桶,飛奔進巷子裡。她一邊跑,還一邊笑著,只覺快喘不過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