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岙。港口裡停滿了大大小小的船隻,隨波起伏。一間臨海的小茅屋充當飯館,生意興隆,裡面坐滿了窮酸的水手和漁民。
楊不知坐在油膩的木桌旁,一邊吃著淡菜湯,一邊聽周圍人們的談話。
那瘦子果然帶著手下跟到了陳家岙。他已經知道他們一共是四個人——要殺這四個人,對他而言易如反掌。可是他們至今也只是盯著他,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他暫且沒有讓自己淪為殺人犯的必要。
他們到底要幹什麼?他很煩躁,有時簡直恨不得直接去把他們抓過來問問。
今天跟蹤他的是個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扔進人群中就找不出來的中年人。此刻,那人正端著碗坐在角落裡默默吃飯。
“你們聽說了嗎,這世上還有人會楊家刀法……”
鄰桌飄來一句話,讓楊不知頓時全身繃緊。
楊家刀法,這個名字多年沒有聽到過了?怎麼會忽然出現在這裡?
他立即鎮定下來,漫不經心地向盯梢者那邊瞥了一眼,卻見那人依然埋首於飯碗,並沒有看他。
鄰桌一陣驚呼。剛才說話的那人又壓低聲音說:“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她殺人的手法好不利落,大家都說,好像看到了大、大宗主當年的樣子……”
提到這個稱號,氣氛驟然冷卻。過了許久,才有人質疑道:“這不可能,誰不知道楊家絕……絕了後?”
“這是我在芥島聽人說的!當時好多人都看到了!”那人急忙分辯,“你們說,大宗主會不會還有女兒活著……”
“怎麼可能!她死的時候,和餘魯誠成婚才半年,哪來的孩子?”
“哈哈,老兄,你這就迂闊了。難道非要等成婚才能有孩子麼?”
“……那年齡也不對啊。他們若有遺孤,也不止十五六歲了。要我說,只是個相似的小姑娘罷了。”
眾人嘆息著,失望之情溢於言表。這時,一個年齡稍長的漢子突然說道:“問題不在相不相似。關鍵是,誰教她的刀法?”
人們又靜默了一瞬。有人囁嚅道:“大宗主和楊二叔都是確定死了的,難道說……”
漢子嘿嘿冷笑:“這世間沒有什麼確定之事,一切皆有可能。”
楊不知聽著他們的對話,心中疑慮重重:芥島,十五六歲的小姑娘——難道是豫兮?他的小阿夏出門才一個月,竟然就殺人了?
原來懷疑是從這裡開始的。可是他百思不得其解:豫兮跟著何家的船隊,那麼多人重重保護,怎會有機會殺人?
總之現在禍端已起。那桌人聽見楊家人可能還活著,興奮不已,簡直像立即就要拉一夥人再去海上做賊一般。楊不知嘆息一聲,結賬走人。
是時候去找那個老朋友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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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陽,萬葉書院。
天氣陰沉,室內有些昏暗。加上那一張張驚惶沮喪的臉,長吁短嘆的聲音,更顯得一片愁雲慘霧。
何無逸一走進來,那些臉忽然都點亮了幾分生機。許多人驚喜地站了起來,叫道:“櫟山先生!”
“我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有人激動地說。
一個花白鬍須的老者看見他,顯然吃了一驚。他走過來,上下打量他一通,低聲說:“櫟山,你怎麼還敢來?聽說他們正在……”
“秋水公,”何無逸微笑著向他行禮,“我早已在他們的名單上了,還怕什麼?”
這老者正是萬葉書院的山長張秋水。這兩年,何無逸每月十四都會來此講授經書。今天又是十四日,可朝廷禁燬書院的命令已經下來了。又聽說何無逸境況很不妙,張秋水原以為他不會再來,剛對著聽眾們解釋了一番。
這些聽眾也是執著。他們應該也早就知道了禁燬書院的事,但還是照常趕來了。
“你真要講?”張秋水遲疑地看著何無逸。
“無非是再多一條無足輕重的罪名。”何無逸說。
老人苦笑一下,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到一旁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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