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遲到了。”
清晨,林豫兮和哥哥一到望海巷,迎接他們的就是楊不知面無表情的臉。他不笑的樣子讓林豫兮心中一涼,沒來由地覺得有些可怕。
“說好辰時集合,現在幾點了?”楊不知拿出一個亮閃閃的東西在他們眼前晃晃。那是一隻表,是從海外舶來的東西,以前林豫兮只在碼頭上見過,聽蘭姐姐說只有有錢人才買得起。沒想到楊先生窮困潦倒的外表下竟這麼有錢,林豫兮不禁對他刮目相看。
“我們,我們家裡沒有鐘錶,也沒有滴漏……”林方之說。他們只能聽街上打更的人報時,而平日裡何無逸上課很晚,一般都在巳時。大家來得或早或晚,只要差得不太多,他也不在乎。看那表的指標,他們也不過晚了一點點,林方之覺得這並不是一個太大的問題。
“告訴你們,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遲到的人。”楊不知說,“沒有鐘錶就不能早點出來?”
林方之還想說什麼,林豫兮趕緊碰他一下,說:“對不起,我們錯了。”
楊不知冷笑:“認錯有什麼用?將軍遲到貽誤戰機,大夫遲到病人死了,也道歉就完事麼?”
林豫兮從未見識過如此愛抬槓的大人,一時無言以對。
“算了,出發了。”楊不知又看看錶,把它收了起來,“還沒來的人就不等他們了。”
林豫兮看了看在場屈指可數的幾個同門,暗暗咋舌。但不敢再多說什麼,只能趕緊跟上他。
楊不知揹著幾把木刀,旁邊跟著他形影不離的小尾巴陳阿補,帶孩子們向郊外走去。
走到郊外的大柏樹下,他們停住了腳步。村莊之外,水稻剛剛插秧,排得直直的,水田裡映出幾片白雲。山清水秀,看上去確實是個練功的好地方。林豫兮滿心期待,等著楊先生傳授給他們絕密的刀法,卻聽楊不知說:“來,所有人繞著這片田跑五圈。”
“什麼?”林豫兮震驚了。
“遲到的人跑十圈。”楊不知補充道。
“不是吧?”林豫兮走到他面前,抬頭可憐地看著他,“我們以後再不遲到了,這次能不能就……”
哪知道,裝可憐這招對何先生尚且有效,在楊先生面前卻毫無作用。男人冷笑一聲,說:“哪來這麼多廢話。再加五圈。”
旁邊傳來一聲嗤笑,只見陳阿補幸災樂禍地看著她,忍不住笑出了聲。
“陳彥周,我讓你笑了嗎?”楊不知看向他,目光冰冷。
陳阿補嚇得一哆嗦,不敢作聲。
“我問你,我讓你笑了嗎!”
“沒有……”
“那你為什麼要笑?去,跟她一起跑十五圈!”
林豫兮緊張地看向陳阿補,期待著他跳起來反對抗議。但沒想到,天生反骨、一碰就炸的陳阿補竟一聲也不吭,乖乖地走到田埂上,活動了一下筋骨,做好了起跑的姿勢。
“其他人還愣著幹什麼?”楊不知喝道,“還不快去!”
孩子們都不敢怠慢,排成一列,跟著陳阿補在田埂上慢跑了起來。田埂不寬,凹凸不平,要時時小心不要跌倒。他們跑得漸遠,林豫兮這才敢向哥哥埋怨道:“他平時不是這樣的,今天怎麼這麼恐怖啊!”
“他本就不是好人。”林方之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早就看出來了。”
“他可能只是對我們兇。”林豫兮委屈道,“我見他對蕙姐姐,對何先生,說話不要太好聽!多半是因為我們長得不夠好看,他才這樣對我們。”
她說著,只感到背後一陣寒意襲來。扭頭一看,楊不知站在遠處的柏樹下,陰沉地注視著她。她立即閉上了嘴,目不斜視地認真向前跑去。
跑了五圈,其他人都停下來休息了,只剩陳阿補和他們兄妹二人還得繼續跑。領頭的陳阿補跑得雖不快,但速度一直很穩定,絲毫沒有疲勞的跡象。而林方之已經不行了,漸漸落在後面,越掉越遠。
“哥,你怎麼了。”林豫兮掉頭跑回去扶住他,“你還好吧?”
“我,我……”林方之搖著手,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林豫兮急了,連忙扶他在路邊坐下,用袖子給他擦了擦額頭的汗,又用手給他扇風。忙活半天,林方之的呼吸才平穩下來,說道:“你別管我,你先跑……”
“那怎麼行!”林豫兮說,“哥,你先休息會。你要喝水不?”
林方之搖搖頭。
“你還熱不熱?”
林方之又搖搖頭。
她還想再問,身後卻傳來一聲冷笑。一回頭,見陳阿補正抱著手臂站在那兒,一臉嘲笑之色。
“呆魚,你還在這磨蹭,回去晚了又要被罰了哦。”
林豫兮怒道:“罰就罰,反正我要陪我哥。”
陳阿補愣了一下,心中突然很不是滋味——他第一次見林豫兮這麼溫柔,對著一個男孩子噓寒問暖,忙前忙後,甚至不怕被他拖累而受罰。他自己就從來沒被人這麼對待過,不禁有點淡淡的失落。
憑什麼呀?就因為他是她哥?他這麼想著,又有了幾分不快。
“喂,你!”他轉而挑釁林方之,“你羞不羞人,跑兩步就不行了麼,還不如你妹妹!”
這句話果然點燃了林方之的怒火,他甩開妹妹的手,掙扎著站了起來,說:“誰說我不行?”
“那你有本事追上我啊。”陳阿補笑道。
林方之怒視著他,向前邁了一步。林豫兮趕緊拉他:“哥,你再歇一會吧。”
“不歇了!”林方之再次甩開她,跟著陳阿補跑了起來。
這下,陳阿補不再慢跑,而是刻意使出渾身力氣,跑得飛也似快。林方之不肯服輸,拼了命緊隨他的腳步,還憋著一股勁想要超過他。林豫兮跟在他們後面,眼見哥哥背後全溼透了,腳步踉踉蹌蹌,只能乾著急。
“你們慢點啊——”她剛喊出這句話,卻見林方之腿一軟,栽進了田裡。
林豫兮大叫著衝過去把他拉起來。正手忙腳亂,一隻大手推開了她。楊不知蹲下來,把林方之輕輕抱起,然後對她和陳阿補說:“你們兩個,繼續跑完。”
“哥,你怎麼了!”林豫兮急得直跳,卻看不見哥哥的臉。
“沒事,又不是九十歲老頭,跌一跤難道還能死了嗎?”楊不知撂下這句話,抱著林方之轉身走了。
林豫兮一跺腳,轉頭卻見陳阿補笑得正歡,不禁怒從心上起:“宗桑,都怪你,你敢欺負我哥,我饒不了你!”
“喂,我哪有欺負他?”陳阿補一臉不屑,“分明是他自己太弱了!”
“不許說他弱。”
“他就是弱。”
“你再說一遍?”
“你哥就是最弱最弱最弱的——啊!”
林豫兮撲過來,把他按在地上一頓猛揍。下手之狠,比陸家的鵝還要兇殘。陳阿補使出全力還手,方能掙扎出來。兩個人滾到田邊的樹下,打得天昏地暗。不知過了多久,才雙雙鬆開了手,趴在地上喘息不停。
林豫兮的頭角磕破了,滲出了血絲。陳阿補略慘些,流了不少鼻血。兩人胡亂抹抹血跡,剛要繼續打,身邊的水田裡忽然落下一塊石頭,飛濺起幾朵水花。他們伸長脖子一看,只見楊先生正向他們招手,不禁對視一眼,冷汗直冒。
“完了。”陳阿補唉聲嘆氣,“這下死定了。”
“都怪你!”林豫兮又急又怕,“都是你要跟我打架!”
“什麼?不是你先動手的麼!”
楊不知又向他們招了招手。兩人不敢再吵,趕緊爬起來跑了回去。
只見林方之靠著樹坐著,懷裡抱著個裝水的大葫蘆,看臉色似乎已經好了。楊不知盯著他倆,依然面無表情,看不出是什麼態度。
林豫兮的心砰砰地跳著,只等天降雷霆。楊不知卻移開了目光,看向正東倒西歪在一旁休息的其他人,說道:“如果覺得沒勁現在就可以走了。還想繼續學的人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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